十日谈(某·上)
十日谈(某·上)
迟欲在离港口有半公里的巷子里住。
他的楼上是几间钟点房,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握着钥匙进出。
迟欲的楼下是一家水果店,每天都有腐烂的甜味在门口萦绕。
这栋楼破败,但是楼上楼下的生意都很好。
因为从旁边那条黑漆漆的巷子往里走,是另一个世界——
门柱子上挂红灯笼的是窑子,门口摆着貔貅像的是赌场。
人们从这栋破楼前经过,拐进那条黑漆漆的小巷,阳光落在他们的脚跟后面,等他们再从里面出来的时候,阳光落在他们的脸上。
把他们疲惫不堪的面孔照得闪闪发光。
这个时候假如有一间房歇歇脚是最好不过了。
最好是干净的、没有胭脂水粉香的普通旅馆。
也没有烟味和血腥味。
让人能够洗去疲惫后,把自己的身体交给软而弹的床,然后沉沉坠入梦乡,什么也不用想。
为了一个舒服的能够做梦的机会,没有人会吝啬钞票的。
这个季节,甜瓜也上市了,两角钱一牙,既解渴又抗饿。
就算过了甜瓜的季节,水果店也是充斥着甜香气息的,各个地方引进的水果整整齐齐地拜在镜子跟前,五颜六色。
虽然偶有腐烂的气息从艾草的缝隙中冷不丁地渗出来,但是日头那么大,人又是那么累,吃得急了,口腔里只剩甜滋滋的汁水,哪管它放了几天几夜呢。
所以迟欲的楼上和楼下生意都很好。
迟欲夹在这中间,住在不算便宜的小小出租屋里。
他的每日日常也简单,不过是对着窗子读读书,看看阳台上的植物长势如何,或是在阳台上看来往的人是如何行色匆匆。
实在是无聊。
又因为从家里带出来的钱在交完房租后也已经所剩无几。
于是迟欲收拾了自己去外面想找份工作,没曾想,刚走下楼梯,脚还踏在这栋楼的地基范围内,就把工作找着了。
是水果店的阿婆一把扯住迟欲,问:“你穿这么规整,是要做什么?”
“去找工作啊,阿婆。”
“诶哟,现在这年头找不到工作,你不如来帮阿婆忙。”
迟欲有些意外:
水果店的工作清闲得很,她每天抱着甜瓜打盹儿都能赚来钱,何必请小工。
迟欲半开玩笑:“阿婆,你莫要可怜我,到时候我两个都只能吃西北风嘞。”
“没哄你,你记不记得有个小伙子每天都要来一趟?”
“好像吧。”其实迟欲记不得。
“你就代替他去帮婆婆送水果,”阿婆牵着迟欲的手走出去,指着那条巷子最里面的灯红酒绿,说,“喏,就在那里,看不看得清楚啊。”
那霓虹灯球璀璨,即便是白昼也能够拼着一丝闪耀照亮这昏暗的深巷,谁又能看不清楚呢?
迟欲当然也看得清楚,他点头:“看得清楚。”
阿婆咧嘴笑了——那张干瘪的嘴里,镶的几颗金牙闪闪发光,竟然和那璀璨霓虹的光泽有些相似。
让迟欲不能抗拒的是工钱。
就这么一个说不上多难的工作每天竟然就能有三元钱,要知道迟欲这房间半年的租资也不过一百八十元钱。
迟欲满口答应下来。
第一天就送了一篮甜瓜进去,是窑子里的姑娘们叫的。
瞧见换了个人来,她们闹翻了,十多个姑娘一起凑过来看迟欲。
迟欲有点不适应,付钱的那个姑娘看迟欲整个人都木着,就塞了钱到迟欲怀里让迟欲快出去。
“小帅哥可不敢再留在这儿了。”
她笑着,一沓子钞票排在迟欲下巴上,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馨香。
“那篮子怎么办?”迟欲有些为难。
阿婆是连蚊香盒子里的渣都要收集起来作花费的人,让她白折去一个手工编织的、又劳实耐用的水果篮子,相当于去敲她那几颗金牙。
那姑娘吃了一惊,语气有些夸张:“你点点这钱,还不够买你一个篮子吗?”
说完就往里走去,叫了姑娘把甜瓜分了。
“不是……”迟欲有些尴尬,还是硬着头皮叫住了她,“……你拿着这篮子也没什么用,我、我可以把篮子的钱退给你……”
她看迟欲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仿佛迟欲是只猴子似的。
“多浪费呀……”在她眼神的压迫下,迟欲声音减低,到最后几乎只能用气声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