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老太婆被送回李家门口,俩后生就住了脚,亲看着她一拐一拐的进了自家院坝大门这才转身走。
一进屋,老婆子抖着手的坐到廊坞下的小马扎上一副后怕模样,边上靠着廊坞板抱着个大竹筒的干瘦老头只擡了擡眼皮子,没说话又继续低头默不吭声的抽他的水烟去了,一时间整个家里就只有老太婆哎哎的唏嘘声,以及水烟咕嘟嘟的声音。
老太婆也就是李星的亲奶奶杨黄花平复好心情,讲身边老头一点动静都无,也不问自己一声好不好,她斜眼看了糟老头一眼,见这人事不关己悠闲自得的模样,再想到自己刚才受的罪,杨黄花心里没由来的委屈,擡手就打掉老头双脚固定双手捧着的水烟桶。
“抽抽抽,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埋头抽这破烟,屁都不会放一个,也不问我好不好,怎么不抽死你呢。”
老头也就是李光明,李光平、李光辉三人的亲爹李成田跟着擡头,斜眼看了杨黄花一眼,没有任何情绪,依旧没说话,只是起身扶起刚刚被老太婆抽倒的烟筒子,提溜上背着手就要走,眨眼就出了廊坞眼看要走远。
老头子甩手掌柜的模样看的杨黄花做气,还要追上去分辨发泄一番,就在这时,从屋后茅房出来的大儿媳罗喜妹正好走过阴巷看到了杨黄花,罗喜妹眼睛一亮,刚擦完屁股的手随意的在衣摆两侧擦了擦,擡脚疾步上来。
“哎呦娘哎,您可回来了,怎么样,可要到好处啦?”
老太婆一惊,整个人顿住,收回视线,缓缓回头,看向大儿媳,不由笑的一脸的讨好,“那个,呵呵,呵呵,那个喜妹啊你在家啊?”
“娘?”,老太婆着模样明显不对,唯唯诺诺的居然都不敢看自己眼睛,一副心虚躲闪模样,罗喜妹多精明的,眼睛一眯,语气不善起来,“娘,你不会是空着手家来的吧?”
被厉害的大媳妇给点明了,杨黄花特别心虚,不由讨饶,“呵呵,呵呵,那个喜妹啊,不是娘不努力,实在是李光平那不孝的狗东西太厉害了,娘一个人搞不过啊,而且大队长刚才还过去了,娘也没法子啊,不过喜妹啊,你放心,等回头得空了我再去,再去,娘一定要到养老钱交给你,你别急。”
竟然还拿话哄自己,当她三岁小孩吗?罗喜妹不客气的推开杨黄花,声音冷的很。
“呵,笑话,什么叫我别急啊?我急什么?反正那又不是我儿子不孝敬!只是娘啊,你跟我爹两张嘴,张口就要吃饭的,既然你要不到钱粮,那以后的饭还是少吃点吧,没得浪费粮食,好歹给儿孙多留一口。”
“这个,这个……”
“这个什么这个,行了,懒得跟你说,天也不早了,娘你还是赶紧的煮饭去吧,不然回头你儿子更大孙子他们家来吃不上饭,你大孙子闹腾你可别怨我没提醒你。”
涉及宝贝大孙子,杨黄花啥脾气都没有了,哎哎应着就要去做饭,罗喜妹见了又是一阵气,心里厌恶的不行,只觉这怂婆婆哪哪都看不顺眼,嘴里骂骂咧咧的全是什么老不死,老厌恶,活着也是浪费钱粮,就这还不算,眼看着老太婆佝偻着身子去舀米了,罗喜妹还不忘了开口提点。
“娘啊,家里也不宽裕,米粮可得留给劳动力吃,不然挣不来工分,一家子可得呵西北风啊,娘啊,米少放点,大晚上的t也不出工,我们女人家家的就少吃一口算了,免得苛待了男人。”
杨黄花捏着米斗的手都抖了,这是不让自己好好吃饭了啊!
杨黄花委屈,想说不管怎么说,自己跟老头子多少还挣着工分,年底还分粮食呢,自家三儿每年拿回家的钱票也不少,家里这大屋,还是三儿看在他们俩老不死的份上给盖的呢,怎么自己就吃不起一碗饭了呢?
可对上大儿媳讥讽刻薄的眼神,杨黄花屁都不敢放一个,瑟缩着哎哎的应了,身形再佝偻了三分。
在儿媳妇跟盯贼一眼的眼神下,明知道儿媳妇这是要克扣自己的伙食,杨黄花手里的米斗一点不敢往深了舀,两个巴掌大的米斗舀了大半都不敢放满,身后儿媳妇的刀子眼依旧不停,杨黄花没法子,只得怯弱的抓出去两把,儿媳还是不吭声,再抓去一把,儿媳才勉强说了好,自己才敢一把倒入簸箕里头,准备筛了石子糠皮好去淘米煮饭。
老太婆这干任奴役的模样,哪里还有一点刚才去李光平家大闹时的厉害癫狂?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这样的人,你拿她怎么办?连罗喜妹看的都憋气,见老货吃饭的时候,居然还敢伸手往大个的蒸红薯伸去,罗喜妹气的更甚,直接把第一碗稀饭舀给死老太婆,给三女暗暗使眼色给死老太婆塞去最小的一个蒸红薯,老太婆也还算有点眼力见,桌上的菜都不敢多夹一口吃,罗喜妹的心气才慢慢平复了些。
只是这些在她联想到老厌恶没从老二那边要来好处,眼看着老二家那一窝子的死崽子都吃上肉了以后,罗喜妹的心又不由的嫉妒悸动。
夜里上床睡觉的时候,罗喜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忍不住推了推身边的丈夫,想跟他掰扯掰扯,商量个好压服那灾星老二一家,自家也能跟着吃肉发家的好办法,结果李光明这个只顾自己吃饱喝足家里万事不管的东西,早在一沾枕头就鼾声四起,任凭罗喜妹怎么推也推不醒,给罗喜妹又是一顿好气,只觉家里哪哪都不顺。
这股子憋屈气一直没能发泄,好处又占不到,老厌恶又越发的猥琐不讨喜,还不会办事,罗喜妹的脾气眼看着暴躁,在家摔摔打打的,看哪哪不顺眼,搞的家里杨黄花的日子越发难过。
家里喂鸡是她,打扫是她,砍柴是她,煮饭是她,洗衣舀米还是她,连地里挣工分的活计也不能落下,好不容易上半年长点肉的老太婆,转眼间变的越发的干瘦刻薄,可这些全都不敢朝着大儿媳去。
毕竟那可是她宠了半辈子,给她生了好大孙的宝贝大儿子啊,再多苦,再多累,她也得打落牙齿活血吞。
好多次李星跟着哥哥姐姐,还有谢惟生他们去挖草药时,偶然遇见的时候,她都能看到这老太太背着人偷偷抹泪的模样,配上对上自己的刻薄,真是又可怜又可恨。
这贼心不死的老太婆,每次不是没想上来找她麻烦来着,不过是碍于谢惟生这个让她忌惮的存在,没敢再上前找茬撒泼就是,李星反正也不惯着,惹不起她们躲的比谁都麻利。
每每如此,杨黄花都会对着李星,李爱党他们几个骂上半条街,也是让人同情不起来。
大冷天的,外头都上冻下霜了,她抱着自己长满了冻疮的手,日日听着大儿媳妇的摔打怒骂,她日日盼啊盼,哭啊哭,熬啊熬,杨黄花觉得自己的日子从嘴里苦到了心里,曾经她不知多少次想拉着老头子帮帮自己,不行他们干脆联手压服猖狂的大儿媳,重新当家做主算了,可惜,跟大儿一样样万事不管脾气的死老头根本没搭理。
望着外头冰冻的世界,裹紧身上漏风的棉衣,杨黄花恓惶凄苦的蜷缩在火塘边上真哭了。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一窝子的忤逆不孝的狗东西!呜呜呜,我老太婆可怜啊!呜呜呜,我想我三儿了,呜呜呜,快些过年吧,快些过年吧……”,过年了,她的三儿就该回来了。
而与杨黄花这老太婆凄苦格外不同的是今年的李家,通过全家人共同努力,又有李星明里暗里的补贴拉拔,家里日子眼看着一点点的过好了,身上单薄的秋衣换上了冬衣,一家子更是再大雪飘落前,一个不少的,包括谢惟生,每人都换上了厚实的袄子,穿上了李星用空间的菜蔬、肉蛋,从武装部换来的旧牛皮革冬棉鞋。
等放假回来继续当了羊倌儿的李爱红,终于积攒齐了一兜羊毛,背着家人偷偷给自己的妹妹钩了一双黑白相间,且带着羊膻味的羊毛袜,笑眯眯的塞李星手里的时候,年就到了。
腊月二十九的这天,李光辉开着厂里的大卡车,赶在这拨冬雪落下来,地面上冻之前,领着妻儿,带着不老少的年货回家过年来了。
车子停到道路公班一阵轰动,如荣归故里般的李光辉神气的招呼热情的老乡,散了点瓜子糖果香烟,挑上一对塞满了东西的箩筐,招呼着不大请愿回这山坳坳里过年的李敏,领着王明与李胜美就往村里赶,老远的还没有进村,又被眼尖的族人发见,紧接着又是老老少少,大姑娘小媳妇的给他们一家子围了了密密匝匝,村口又是一阵轰动。
等杨黄花得了消息,扭着小脚一路迎风流泪的赶到村口的时候,自家的宝贝小儿子正被众人围在中心散烟散糖。
看着那个威武强壮,受众人恭维追捧的气派儿子,杨黄花近来受磋磨的佝偻身躯都仿佛挺直了些,不由伸长手,加快脚步。
人未到,声先来,“儿啊,我的三儿光辉啊,娘可算是把你给盼回来啦!”
欢欢喜喜的寒暄叙旧中,眼前一片都是恭维讨好,结果猛地插进来这么一声比鬼哭还渗人的声音,正跟族长伯递烟的李光辉猛地手一抖,脸上的笑都收了,下意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见来人是自己的亲娘,李光辉都吓了一大跳。
“娘啊……”,也顾不上跟族长寒暄了,李光辉惊诧的转身飞快迎上去,一把扶住亲娘伸来的一双枯瘦爪子,眼睛都红了,“娘啊,您这是怎么啦?前头端午我请假回来瞧您的时候,您还好好的,这才半年儿子不得空家来看您而已,您怎么就瘦成了这样?”
被心心念念的亲儿子这么一扶一问,心里压抑的委屈隐忍一股脑的就涌了出来,杨黄花双手紧紧的拽住儿子的双手,顿时泪如雨下。
“儿啊,我的光辉啊,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娘,娘我怕是再见不到你了啊,儿啊,我的儿啊……”
“娘,您这话是怎么说的?到底怎么啦,可是受委屈啦?我大哥对您不好?您有话好好说,可千万别吓儿子。”
李光辉虽然心里也恨爹娘当初没经过自己的同意,都还在战场上呢,他们就把大哥家的小四过继给了自己当儿子,害得自己至今,啊呸呸呸,如今老婆有了,肯定是儿子,这事情就算是这么揭过去再不提……他孝顺还是真孝顺的。
看着眼前比半年前苍老了不止十岁的亲娘,李光辉也是真心疼怜惜的。
得了儿子关切,杨黄花当然要说啊,当即就要把自己下半年这几个月遭的苛待,引发自己受苛待的罪魁祸首统统说出来,让自己得意的儿子给自己出气来着,不曾想才张口,跟着得了消息的罗喜妹就这时候突然冒了出来。
生怕老太婆乱说话的罗喜妹,听得相好的媳妇子报信后,家里火塘烧着火都顾不上了,招呼了一声女儿看家,跑的那叫一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