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失莫忘(完)
莫失莫忘(完)
夏季薄夜的烧烤摊人头攒动,微凉的夜风洗涤去白日里高温的郁燥,远离市区的夜市,没有汽车尾气的喧嚣和刺鼻,浓郁的香辛料充斥在烧烤摊上,香气扑鼻,桌上玻璃杯外壁凝结一层细细密密的水珠。
应逐星手指抵在杯边,侧耳认真倾听着舍友的诉苦。他的舍友,就在昨天失恋了,光荣成为了单身狗大军中的一员。趁周末,舍友拉了他们宿舍的人出来喝酒,以排解心中的苦闷。
苦逼单身狗仰头一口闷掉一杯冰凉的啤酒,忽然定定地盯着应逐星,问:“应啊,你那个,追你的学长,你可不能被他的外貌骗到啊。”
赵耀泪眼朦胧地握住应逐星的手,苦口婆心,语气沉痛:“越好看的人,越会骗人,你一定不要像哥们儿一样识人不清啊……嗝!”
说着,噎了一下,又咣当灌了一口,化悲愤为食欲,一边炫饭一边问应逐星详细的情况。
应逐星神色复杂地抽回手,向着遥远夜色中的街对面看去,昏黄的路灯下,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那里。夜色温柔,却将他衬得伶仃而孤寂,就好像他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悲悯淡漠地俯身垂眸,看着世界。
然后不经意间,那抹赤红,滚烫如烈阳,将自己灼伤。
应逐星收回视线,不经意摇摇手中的玻璃杯,喃喃道:“根本就不是什么学长,这家伙都不知道自己的专业课是什么时候,商院的研究生名单里面才没有这个人。”
但应逐星没有过问,他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这个突然闯进他生活中的人,好像是在一个极其危险的平衡之中,不知何时便会被打破。
自那次看台的告白和忏悔之后,二人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种平衡,虚假的,但美好的梦幻泡影。
“啊?”这回换舍友们懵了,他们还没等问清楚,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几人下意识回头,却见一旁的烧烤摊位上,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团团围住,每个人身上都携带者棍棒刀具,为首的那个,恶狠狠将桌子掀翻,竹签筷子和饭菜洒了一地。
“啊——”周围来吃饭的顾客全都尖叫起来,纷纷远离闹事的那一桌,咣当咣当带倒了一片桌椅板凳。
周围有几人想要上去劝架,烧烤店老板也从忙上前协商,却被为首那个壮汉恶狠狠一瞪,指着那两个抱着头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顾客,说:“我只跟这个兔崽子有仇,其让人不想死就快滚。”
七八个壮汉带着棍棒凶器往那一站,任何想要帮忙的人都心生胆怯,不停向后退去。
有人不信邪,仍然热心肠地上前,却被铁棍一抡,掼倒在地,捂着流血的额头,匆忙逃开。
等到混乱差不多散去,应逐星才看清那边的情景,铁质的棍子高高扬起,狠狠落下,接着就是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混合着“救命”和“别打了”,几乎被疼痛扭曲的尖叫一声一声狠狠砸在应逐星的心上。
应逐星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然后一把被舍友拽住,不停拽着向远离纠纷的街道跑去。
应逐星呆滞回头:“为什么没人救他……”
舍友揪着应逐星的耳朵大喊:“你疯了吧,见义勇为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啊!赶紧报警!”
应逐星颤抖着用手指点开通话界面,不停地输入“1”、“1”、“0”,周围环境嘈杂混乱,他躲在烧烤店门口的招牌后面,紧张和恐惧令血液急速流动,心脏一声一声跳动,大脑充血,眼前的手机亮光似乎斑驳成一块一块繁杂的色块。
“嘟——嘟——”拨号的声音充斥着应逐星的耳膜,混杂着一声一声的惨叫,棍棒的打击声,和施暴者的痛骂。
几秒钟的时间似乎被无限期的拉长,将其硬生生拖延成一个漫长的心里酷刑,应逐星不停地回头张望,几乎像是溺毙一样,就要喘不过气来,他极度想要回去,想要救人、想要发声,不想眼睁睁看着惨剧的降临,但双腿却像是被紧紧钉在原地一样,半分动弹不得。
应逐星手指冰凉,冷汗淋漓,无力锤着自己的双腿,他忽然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就好像这场景不知何时发生过。心里的挣扎犹豫,道德的约束,但扎根在灵魂深处的恐惧却像锁链一般紧紧缠绕着他,死死勒住他的咽喉。
然后,这锁链化成了阴冷的毒蛇,耳边的声音全都因为窒息,化作了嗡嗡的声响,应逐星拼命擡起头,张开苍白的嘴唇,就好像要越过不存在的水面,换一口气。
“您好,这里是公安局。”
电话其实在几两秒内就被接通,但这两秒对应逐星来说就像是过了一整个世纪那么漫长。
周围无论是锁链、还是毒蛇、还是阴冷的海水,全都在那一刻骤然褪去,应逐星听见自己用冷静的声音,报了所在的位置和现场的情况,电话那头的接线员收到了报警信息,在挂断电话前叮嘱了一句“请您保护好自身安全”。
然后应逐星便什么都听不见了,报警的任务终于完成,手机从应逐星的掌心脱落,掉到地上。
剧烈的熟悉和惊恐、以及深深扎根于心中的惊悸恐惧破开血肉生根发芽。眼前是一片黑暗,耳边是淋漓的惨叫。
应逐星痛苦地弓着腰,将自己紧紧绷直,双手撑在地上,不停地干呕。
忽然,一道温暖熟悉的气息包裹了他。
“应逐星,别怕,是我。”
颜时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应逐星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下来,他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斜斜倚在颜时聿的身上,眼前的黑暗一点一点褪去,他的视线从模糊变得清明。
依旧是那个烧烤店的门前,颜时聿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轻轻拭去他额角的冷汗。
应逐星匆忙回头看向店内,被施暴的人已经气若游丝,不停地哀求。
应逐星的手又倏然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急促地喘了口气,纠结、犹豫。
以颜时聿对应逐星的了解,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应逐星在想什么。
若是在失落之城中遇到这种情况,颜时聿知道,应逐星一定不加半分犹豫就冲回去,也不管实力的悬殊,一定会奋不顾身地去拯救。
因为他跟自己说过那句话。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心难安。”
而此刻,这个幻境凭借应逐星的记忆而建立,也正是,应逐星的过去。
这就是,那最深刻的记忆。
此时颜时聿才明白,当初那双认真的眼睛中,包含了怎样悔不当初的痛苦过往。
颜时聿一把按住应逐星的头,将他往自己的怀里一按,双眼冰冷注视店内的混乱,但声音却特别温柔:“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听从本心就好了。害怕的话,还有我呢。”
说完,颜时聿将应逐星交到他的舍友那里,然后撑着地起身,冲击人人避之不及的烧烤店内,纵身飞踢,精准地揣在为首那人的腕骨上。
那人手中的铁棍应声而落,颜时聿一把抓住握在手中,反手劈向另一边拿着刀具的另一个人的手腕,踢远他手里的刀,拧着手臂卸下他的胳膊。
在那群人反应过来之前,颜时聿已经干净利落地放到了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