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温热
35温热
“不躲着我了?”沈南秋边说着,边把纸质文件整成一沓,在桌子上敲了敲,把其中叛逆着支棱出来的纸张按下去,齐齐整整地躺回纸张大部队。
何晔川没说话,沈南秋也继续收拾桌面没再说话,他不表态,她也不知道还能和他说什么。
何晔川就这样一动不动靠在门口看着她把文件锁紧柜子,把桌面电脑关机,把桌面上的手机和工卡扔进棕色皮面手提包里,始终一言不发。
终于到了最后一步,在她把手提包的袋子跨在小臂上时擡头看了一眼几乎要化身为雕塑的何晔川,他还是没说话,于是沈南秋把转椅推了推,关上灯,无视门口杵着的“门神”,走到门口就准备离开。
在沈南秋要关上办公室门的时候还在想,如果他就铁了心站在这不动,她自己搬开他的胜算能有多少。似乎感应到她的想法般,何晔川终于动了动脚,从靠着的门沿处借力站直,方便她把门关上。
意料之外的动作,沈南秋扬了扬眉,“谢谢。”
“咔哒”的关门声响起,是门把手上齿轮咬合的声音,沈南秋用余光瞥了一眼在一旁眼神幽怨姿态防备的男人心里暗自觉得好笑,收回搭在门把上的手转身欲走。
门把手上金属微凉的触感还停在指尖,手腕却突然被明显比自己体温高出一截的温热握住,限制了她离开的行动。
沈南秋回头,何晔川盛满怨气的眸子凝着她。
她无畏,平静地回望他,两人对视中她给了他五秒说话的机会,身旁的空气都似乎凝滞在这个对视里,耳旁传来打印机工作的滋滋声,还有不远处结伴而行的同事们下班关于晚餐吃什么的讨论声。
“沈总,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在沈南秋的目光注视下,何晔川嘴唇微启,突然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
这下轮到沈南秋愣住,她大脑的运转功能似乎都被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砸的罢工了一秒,不过转瞬间又恢复正常,开始飞速分析他这么一句话。
“虽然第一次了解你崇尚这种原始的同态复仇方式。”
“但是如果你这句话指的是万海项目组长又重新换回我这件事,”沈南秋大脑处理器得出的运转结果是:他还在为万海项目的事记仇,今天这一出或许是上门下战书?
她有些不理解,但还是继续按照思路补充下去,“或许你忘了,万海的项目一开始就该是我的,是你横插一脚进来,我重新做回项目组长的身份,也只是拿回本就属于我自己东西,所以说——”
以唇部为中心的下半张脸突然被大掌横着盖住,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皱了皱眉,也成功止住了她要继续说出口的话。
?沈南秋满脸问号。
成功止住她继续说话的何晔川又重新拿开手,另一只手也松开了对她手腕的禁锢,“我是说,”他看着她充满疑惑的眼睛,“赔我水果。”
思绪回笼,记忆追溯到上周末在何晔川家,在沙发上他说的:“我给你当了免费司机、搬运工、房东、点餐助理,沈总打算怎么支付?”以及“还有你刚吃的面包和水果下次来的时候补回来,临时房东和司机以后再算。”
她恍然大悟,明白过来原来他说的是这么个“债”法,她没忘,在她的逻辑里,如果周五要见面,她自然提前准备好所有他上周要求的东西,但他这周的表现显然是在躲着她,虽然不明缘由,但结果指向较为清晰——周末大概率不用见面了,那他们之间这种,呃,神奇的炮友关系?应该又要重新分化回纯洁的、互相鄙视拆台嘲讽的、死对头关系。
当沈南秋再次坐在何晔川家沙发上时,何晔川正在厨房的洗菜池里冲洗着刚刚二人一起从超市买回来的葡萄。
哗哗的水声停了下来,端着水泥色简约派水果盘走到客厅的何晔川把果盘放在茶几上,又转身走回去,在酒柜里取出一支红酒,一手拿着刚开的酒,一手拿着醒酒器朝客厅走过来。
“先打一局?”何晔川连好了设备,拿着手柄选游戏时头也没回,边在屏幕上调整对战模式边问了一句。
“可以。”沈南秋也拿起手柄,在他调整完设备后就迅速开了一局。
今晚的何晔川状态明显不同以往,比起之前,战斗欲似乎强得多,这点在他游戏的玩法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明明是一款看起来相当不严肃的卡通风赛车游戏,却被他玩出了f1赛车的架势,不是压弯就是在后方战略性撞车,搞得她几次被迫停车调整赛车方向。
因为状况频发而打得格外吃力的2:1评分局结束要开启下一局时,何晔川先叫了停。
他把手柄扔到一旁,转过身面向沈南秋开口叫了她的名字:“沈南秋。”
被激起斗志正准备追赶比分的沈南秋被叫住名字后转了头,不知道他所谓何意。
何晔川吸了口气,起身把醒酒器里的酒分别倒入两个高脚杯中,又递给她其中一支。
“我们聊聊?”他凝着她,开口。
沈南秋接过酒杯,压了压眉,“你想聊什么?”
“聊聊你。”何晔川抿了一口自己杯中的酒,又开口重新措了词,“聊聊……我们。”
气氛突然有些凝重,虽然超清屏幕上还循环播放着卡通赛车的入场动画,五颜六色的光线映在客厅茶几上与此时的氛围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谢坚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说着要聊聊他们,沈南秋心里还盘算着他想说什么,再开口却是这件事,有些超出她的预料。
“就算没告诉你,你现在不是也知道了?”沈南秋不解,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一茬。
和谢坚的冲突她有意隐瞒,在回到璟市之前她还特意叮嘱了所有一起出差的人,让他们对这件事保持守口如瓶,虽然除了李怡外,其他人也不知道沈南秋留有解决这个冲突的后手,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她还是让大家在事情解决前保持沉默。
何晔川知道具体情况的时间已经比她预想中晚了不少,这已经让她很满意了,毕竟公司里没有秘密,一件事只要有一个人知道就会有一群人知道,公司里消息的传播速度远远大于所有人想象,现在被他知道是在事情解决之后,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沈南秋,你可以告诉我。”何晔川语气相对平时严肃了不少,“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不堪。”
“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沈南秋平静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又补充问道:“至于你说的‘你在我想象中的不堪’是指什么?”
“这么说吧,沈南秋,之前的几次试探里你都没向我透露半分和谢坚的冲突是怕我借机作势,抢走你组长的位置?”何晔川深吸了口气,终于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他和沈南秋的对话难得有这么直白的时候,沈南秋也有些惊讶,不过他说的确实也是她曾经担心的部分,现在问题解决,她也不必再忧心于此,索性大方承认,“当然,不是向来如此?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们俩——明争暗斗离心离德,都是看见机会就主动厮杀的人,难道你知道这个消息会不主动争取?”
沈南秋觉得他的问题实在好笑,“而且话说回来,就算你不知道这个消息也没耽误你争取机会做了近一个月的组长吧?”沈南秋顿了顿。
“但是我也从不觉得人为自己争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在我看来这件事也实在用不上一个‘不堪’来概括,所以如果你说的是这件事,那只能说我们或许对同一件事的看法不太一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何晔川眉心簇起,重新组织语言,“如果不知道谢坚那样为难你,只知道你和对方合作破灭我也不会对主动争取这件事感到不堪,但后来才知道了导致你们合作破灭的争吵内容……”
何晔川又想起严景叙述的事情经过,“如果你告诉我事情是这样的,我不会借这种机会为自己争取,所以我的意思是,”他一字一顿,“我不会落井下石。”
“我知道你遇见困难会想办法自己解决,但是,你也可以试着相信我,就像你甚至可以和卢策合作一样,我们之间也不用像宿敌一样严防死守。”
他神情庄重,眸子里闪着细碎的光,任此刻面对的是从未看他顺眼过的沈南秋,也被他这种鲜少可见的严肃神态冲击的沉默了许久。
职场上,拜高踩低、趁人之危、过河拆桥之类的各种故事数不胜数,在这场尔虞我诈规则游戏里,为人不齿的种种典故发生的频率高到几乎已经成了不值一提的家常便饭。
像沈南秋这种能在这场游戏里活下来甚至走到一个不错位置的人,自然早已适应了这套规则。虽然迄今为止她也仍然没能学会灵活运用这套暗黑组合拳,但她起码做到了在别人使用它时不会轻易被这套组合拳伤及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