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中心医院的刘平,升为副主任医师的第一年,接手了温珣这个病例,一直到现在,除了温栩,他是最了解温珣情况的人。
温珣出院后的温珣有家里人精心调理,情况一直保持得不错,保持一年来医院做两次常规检查就已经足够,所以当刘平看到系统里熟悉的名字,有些奇怪,明明前不久才刚来过一次。
温珣推门进来,熟稔地跟刘平打招呼,他脸上并没有什么病态,反而气色很好,身后还跟着傅黎安,进来之后,他自己却没有坐下,而是把傅黎安按在椅子上。
“刘医生,你跟他讲我的情况吧。”温珣拍拍傅黎安的肩膀轻声道,“我就不听了,外面等你。”
不等傅黎安做出反应,温珣已经先一步离开。
将自己的缺陷暴露给他人是一件十分冒险的事情,温珣一直都这么想,所以发现傅黎安并没有仔细看自己资料时,他也没有主动提起。
对温珣而言,傅黎安与他的关系并不算坚固,他不确定傅黎安听后会有什么反应,或许当下对方会觉得自己可怜,但是,如果以后关系破裂,很难保证不会成为伤害自己的筹码。
傅黎安值得信任吗,温珣不知道,可他这么久以来对自己的关心不似作假,这件事也不能一直瞒着,索性借这个机会告诉他也好。
医院走廊上人来人往,温珣心里有些烦躁,下意识去摸烟,摸了个空后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早就戒了,而且这是医院。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傅黎安才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检查单子,看向温珣的眼神晦暗不明,让温珣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走吧。”傅黎安如是说,并没有给温珣看检查单,“我需要去做个信息素采集。”
不是温珣的检查单,是傅黎安的,他从刘平那里得知自己的信息素正在影响温珣,但因为能参考的资料很少,刘平也不确定这种情况是好是坏,为了保险起见,他建议傅黎安去采集一点信息素,以备不时之需。
温珣还想问什么,但权衡再三,还是选择先陪傅黎安去采集信息素。
虽然科技发展到今天,信息素采集依旧伴随着剧烈疼痛。
温珣看着粗长的针头刺穿皮肤,扎进腺体,傅黎安的脸几乎是一瞬间就白了,额头渗出细密的汗,在他的角度,能看到傅黎安绷紧的下颌线,以及被抓皱成一团的衣服。
他没有任何思考,握住傅黎安的手,希望能为他缓解一点疼痛,傅黎安有片刻的迷茫,但紧接着而来的剧痛席卷全身,顾不得思考温珣动作的意义,下意识捏紧那只手。
大概是疼狠了,傅黎安没收着力道,温珣只觉得自己手要被捏碎,期盼采集尽快结束。
护士抽完信息素就拿着采集瓶离开了,临走前还嘱咐两人一定要等十五分钟后再离开,傅黎安这才放开温珣,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上。
恍惚间,傅黎安在想,当年的温珣,是不是也是这么痛苦。
“在想什么?”温珣看出他在出神,温声询问,没有收回手,掌心一片湿热。
“我在想,你当初是不是也这么痛苦。”傅黎安低着头,脑子里闪过的全是刘平的话。
刘平告诉傅黎安,温珣有很严重的信息素紊乱症,傅黎安疑惑,这个病按理来说只有alpha或者omega会有,温珣是beta,他连信息素都没有,又怎么会信息素紊乱。
在刘平的解释下,傅黎安才将温珣的过去缓慢拼凑起来。
他才知道,温珣曾经被绑架过,半个月后才被救出来。
实际上,温家二少爷被绑架这件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几乎人尽皆知,网上随便一搜都能看到多年前的报道,只不过傅黎安那时在军营,这个信息并没有流进军区,而且那时的他对此也不会感兴趣。
那是一伙沉迷改造人类身体的科学怪人,不知道从哪里得到资助,一直私下在进行人体改造实验,他们信奉alpha和omega才是最完美的,即便两百年前性别分化就已经被科研人员认定为人类基因的退化。
他们早就看上了温珣年轻的身体和漂亮清秀的脸蛋,觉得做beta太可惜,像温珣这样的,就该是omega,于是他们在温珣放学路上,趁人不备,掳走了他。
那段时间温家父母在外执行任务遇难,温栩又正在考合议庭,温珣就这么被忽视了,才让他们有可乘之机,警察破门而入时,手术早已结束,omega的腺体已经植入温珣的身体。
被救出后,温珣身体并不适应这多出来的腺体器官,发生了强烈的排异反应,日夜高烧不断,温栩也顾不得即将到来的面试,将温珣送到医院,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刘平第一次见到温珣。
他清楚地记得,温珣被送来那天浑身都是血,整个人消瘦得如一副骷髅,温栩虽然表面镇定,充血的眼眶却也暴露了他此刻的担心与慌乱。
温栩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他告诉刘平,温珣是因为受不了排异产生的疼痛,自己用刀划破了腺体,那一刀只差一点点,就会划破颈动脉。
情况危急,医院立马安排专家会诊,想取出腺体很简单,但半个月的时间足够腺体与周围的神经血管产生连接,即便腺体被取出,也不能保证温珣会变回普通beta的样子,要做最坏的打算。
刚升任副主任医师的刘平还从来没有接手过这样复杂的手术,他说,如今回想起来,依然觉得后怕。
手术之后,腺体被顺利摘除,但温珣的身体已经发生了变化,一旦接触到一定浓度的alpha信息素,体内信息素就会开始持续性暴走,严重可能威胁到生命,只能不断依靠药物和远离alpha来维持体内激素平衡。
刘平看着傅黎安,欲言又止,他想说,对于温珣而言,找一个和他一样的beta才是最安全的,傅黎安这种alpha的存在,对温珣的身体是一种伤害。
但好消息是,温珣的身体正在慢慢接受傅黎安的信息素,或许是因为两人待在一起,难免会沾染上气味,就像是脱敏疗法,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温珣的信息素紊乱会彻底痊愈。
可傅黎安依旧陷入自责,他记得结婚当晚是易感期,信息素完全没有收着,温珣那时哭着逃走并不是在欲擒故纵,而是遇到危险时的本能反应,傅黎安不知道是否应该庆幸,庆幸温珣没有因为他的无知与鲁莽有生命危险。
后来又出了祁莫的事,温珣身上一切不合理似乎都有了答案,联想到温珣用干扰素诱导祁莫进入易感期,傅黎安手都在颤抖。
万一……万一出事了,他甚至来不及去救下温珣。
他在婚姻里,是个很不合格的alpha。
“不记得了。”温珣别开头,不去注意对方眼里的怜惜,“时隔多年,早就不记得了。”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为什么会被绑架,为什么会被植入不属于自己的器官,冰冷的手术刀划开他的皮肤,耳边充满恶意的狞笑,拼尽全力也无法挣脱的桎梏,那些黑夜里无数次席卷而来的噩梦,这些,他都已经不记得了。
“其实你可以拒绝的,采集信息素对身体也不好,刘医生也没有保证你采集的信息素一定会用于我的病。”温珣从旁抽了张纸巾,让傅黎安擦擦汗,语气平静得有些不近人情,“我的过去你既然没有参与,也就没必要感同身受,我现在告诉你这些,只是免得下次发病时,你又手足无措,而且这件事迟早会瞒不住,倒不如我主动来说。”
傅黎安没说话,消毒水味充斥着整个房间,温珣皱皱鼻子,觉得还是傅黎安的信息素好闻些。
室内安静了好长时间,或许是后知后觉自己刚刚的话对于傅黎安来说太冷漠,再怎么说也是在关心自己,温珣低头,却只能看到傅黎安的发顶。
他俯下身,想去看傅黎安的表情,恰好碰上傅黎安抬头,四目相对,呼吸交缠在一起。
“温珣,你不爱我,对吗?”傅黎安鬼使神差地开口,“你一遍又一遍地推开我,阻止我,是因为这本就是一场你随时可以抽身离开的婚姻,并不想对我付出真感情,对吗?”
如果是这样,昨晚的吻是真情流露,还是求和的手段呢?
温珣你到底爱我吗?
即便我也背负着很多秘密,即便我可能根本就不是傅黎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