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太久没见,我很想你。”傅黎安耳边是温珣的呼吸,唇上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下次不会了。”
“你的调查马上结束,应该最近就能恢复人身自由。”温珣拍拍傅黎安的后背,示意他放开,“不过,那时候我应该不在首都。”
“要去哪儿?”傅黎安蹭着温珣的颈窝,鼻间满是日思夜想的味道。
“保密。”温珣在刚刚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确实与傅黎安有点关系,但也不全是,“我会尽快回来的。”
如果傅黎安能瞒着自己那么多事,那他为什么不可以,更何况,这真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为了满足他的一点私心。
傅黎安面上很纠结,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不去询问详情,温珣顾念着还在调查期,也没有留太久,把傅随云给的请柬交给傅黎安后就离开了。
回家后迅速跟领导请假,调查剩下的工作林景文会完成,温珣请下一周的假,去往傅黎安十岁之前一直生活的村庄。
他想知道更多有关傅黎安的过去,但傅黎安显然不愿意多说,于是,温珣以投资商考察的名义,顺利打听到还留在村里,并且认识傅黎安姐弟的人。
因为身份优势,通过村里领导的游说,很容易将人约出来详谈,当安宁和安黎两个名字再次被提起,每个人的脸上不约而同露出嫌恶之色,他们似乎生怕和他们沾上关系,就连名字都觉得是污秽,除了一个姓严的婶子,在提起安宁时,脸上带了可惜与无奈。
从严婶子嘴里,温珣才知道,傅黎安曾经说,他的父母早逝,是和姐姐一起长大的,实际并不准确,他是三四岁左右,被安宁捡回家的。
安宁捡到安黎时也才十几岁,刚上高中的年纪,一直跟着爷爷生活,因为父母在同一天意外身亡,加上是女孩,村里便传出安宁克父克母的传言,而捡到安黎前,爷爷也因为上山砍柴,摔伤腿,只能在轮椅上生活,身体每况愈下的老爷子没过几年就离世了。
她是在爷爷下葬回来的路上捡到安黎的,那时候才三四岁的安黎发着烧被扔在路边,浑身脏兮兮的,或许是刚失去亲人,急需一个转移注意力的东西,安宁决定在他父母找来之前,先收养这个小孩。
安宁带他到村医王婆家,谁知道一向和蔼的王婆一看安黎的模样,立刻变了嘴脸,尖叫着将安宁赶了出去,嘴里念着“晦气”。
第二天,村里就流传起安宁带回来一个妖怪的传言,并信誓旦旦地说这个妖怪会招来灾祸,毁了整个村子。
越是封闭的村庄,人们越是相信这些传言,而安宁也发现,安黎与常人确实有些不同,更白的皮肤,白色头发,连眼珠都是浅色的。
安宁并没有因此将安黎丢下,而是悉心照料,严婶子看她一个姑娘可怜,曾经多次劝他抛弃安黎,毕竟安宁现在没有一个亲人,连养活自己都很困难,更何况还要负担一个陌生人。
安宁并没有听取严婶子的建议。
病好后的安黎忘了很多东西,连名字都是安宁取的,她并没有告诉安黎他是被捡来的,只告诉他,他是自己的弟弟,安黎是个十分懂事的好小孩,不吵不闹,还会帮安宁的忙,也会在别人说她闲话时冲出来保护安宁。
可村里的流言蜚语并不会因此停止,反而随着安黎长大愈演愈烈,他特殊的相貌遭到同村小孩排挤,殴打辱骂是家常便饭,安黎双拳难敌四手,脸上身上常常带伤。
安宁虽然据理力争,可一个人的声音终究太小,姐弟两人只好搬到村镇边上的废弃棚屋里,安黎身体不好经常生病,家里剩下的钱也不多,生活和上学,都成了大麻烦。
听到这些,温珣忽然理明白了傅黎安隐瞒他的原因,他没有过缺衣少食的生活,所以无法理解傅黎安在面对阶级鸿沟时的无措与逃避。
与温珣结婚的是傅家精心培养的二少爷傅黎安,可爱上温珣的,是从山村长大背负血海深仇的安黎,傅黎安可以毫无负担的与温珣在一起,但安黎做不到。
思及此,温珣觉得胸口发闷,摸摸口袋,里面躺着白天村支书给的一支烟,他很久没抽烟了,此刻他靠在车边,将烟点燃,火星在黑夜里忽明忽暗。
通讯器传来震动,是傅黎安打来的视频邀请,温珣接通后,屏幕上出现傅黎安的脸,对方看到他手上的烟,眉头微微蹙起,看起来不太高兴,车停下的地方没有路灯,只有光屏是唯一的光源,温珣的脸在视频里模糊不清。
“有什么烦心事吗?工作不顺利?”
温珣摇头。
“傅黎安,你会不会觉得,我对你太苛刻了。”温珣声音很轻,像是要消散在夜色里,“我总是对你有很多要求,在你做到这些之后,我才会允许自己喜欢你,但这些要求,我自己并没有做到,规则不应该是只针对一方去制定。”
温珣希望傅黎安能对他毫无保留,而他也是在实在瞒不住的时候才公开身体情况,希望傅黎安能信任自己对他的感情,可自己却在看到齐暄出现时,第一想法是傅黎安有了新欢,就连离婚,也是他单方面做的决定,傅黎安只能顺从。
好像,他的感情标准,只困住了傅黎安。
“我不想你可怜我,不想你是因为知道我的过去,所以怜悯我,原谅我,然后继续跟我在一起。”傅黎安大概是去了阳台,冷风吹起他银白色的头发,浅色的眼睛里情绪不明,“温珣,可怜不是爱,等这种情绪消散,又该怎么办呢?”
“是因为爱你才会可怜你心疼你。”温珣深吸一口气,将烟头捻灭,坐回车里,车里的灯光让他的五官在光屏中变得清晰,“现在,能告诉我,你和你的姐姐是怎么生活的吗?”
傅黎安一怔,随即轻笑,他说“温珣,你真是在督察组工作太久,都会套话了”,可他并没有回避这个话题,阳台上的风吹得很冷,但心底却一片温暖。
他在督察组问话时省略了许多细节,比如他说和姐姐生活在一起,却没有告诉温珣,那时年幼的他们如何生活,也没有说姐姐为什么会被星匪杀害,为什么尸骨无存,因为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所以这些年,傅黎安时常在想,如果他没有出生,姐姐不需要养活他送他念书,是不是能生活得好一点,是不是就能到镇上开一家小饭馆,有稳定的收入来源,而不是铤而走险去星匪营地当厨娘。
那个村子离边境线很近,村民跨过边境做些小生意事很常见的事情,那天姐姐高兴地回来告诉他,有个大户人家请她去做厨师,工资开得很高,只是可能要很晚回来,他清晰地记得那晚,姐姐从外面带回一份烤鸭,脸上满是对未来的憧憬,欣喜根本掩盖不住,傅黎安也感同身受。
这样的安稳日子过了几年,傅黎安也渐渐长大,他很努力读书,休息时也会做些零碎的活,以此贴补家用,但并没有很多人光顾他的生意,因为长相而产生的欺凌依然存在,如影随形。
大约是安黎的身体被磋磨坏了,某个雨夜,他连续高烧不退,整个人在床上发出痛苦的呻吟,伴随着窗外嘈杂的雨声,他依稀听见安宁让他坚持住,她去求人帮忙,门打开,单薄的身影冲进雨幕里,此后,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的事,傅黎安是听傅文远的部下说的,他说那天晚上安宁敲响了好几家的门,哭着求他救救弟弟,帮忙把弟弟送到镇上的医院,只是有人没有开门,有人开门也是直接拒绝,最后严婶子看到安宁越过边境线,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场雨一连下了三天,三天之后,天色放晴,边检巡查的人来到村里,其中一位军官听了严婶子的话,到安宁家,发现倒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傅黎安,将其送往医院。
傅黎安也是在那天分化成了alpha,然后得知安宁在村里求助无果后,选择去向她的雇主家求助,只是她不知道,她的雇主是在全星系恶名昭著的星匪头子纪寅礼,那天恰巧纪寅礼心情不好,安宁的求助在他听起来更像是噪音,于是,他杀了安宁,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因为他不喜欢。
“后来纪寅礼他们走了,我去他们停留过的地方寻找,找到了姐姐的尸体,那具尸体已经面目全非,五指尽断。”傅黎安顿了下,调整好声音,继续说,“我在傅文远的帮助下,将姐姐火化,骨灰带回首都下葬。”
然后,就是被傅文远收养,以傅家二儿子的身份带回首都,完成学业后进入军队,再然后,就都是温珣知道的事。
那些傅黎安不愿意提及的,是痛苦阴暗的过往,是经年流血的伤疤。
温珣又想抽烟了。
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凑近光屏,声音急切地问道:“你说你姐姐的五指不见了?”
“嗯,纪寅礼喜欢戴人骨的饰品,我后来看到过他把姐姐的小拇指做成项链。”还炫耀一般在傅黎安面前展示。
温珣从记忆角落里搜寻出一些片段,有一段时间,他总是莫名其妙收到新婚礼物,最后一份礼物就是人的手骨,后来再没有礼物送来,他也歇了调查的心思,这么一说,礼物或许来自纪寅礼,那块手骨,很可能属于傅黎安的姐姐。
原来在那么早之前,他就曾经参与过傅黎安与纪寅礼的争斗,只是还不等纪寅礼对温珣出手,傅黎安就把他从乱局之中摘了出去。
“不聊这些了。”傅黎安吸吸鼻子,将伤感从脸上抹去,换上一贯面对温珣时柔和的表情,“你什么时候回来,哥的婚礼,我想和你一起出席。”
“等一下,我……”话说到一半,温珣又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