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梦中清丽如芙蕖的女人离他渐行渐远,无论如何伸手抓都抓不住。
顾蕴光惶恐不安地追上去,想碰她的衣袂、手腕、被风吹拂的青丝,但哪怕触碰到了,也似触碰到了烟雾,在指尖消散得一干二净。
她自始至终都未曾回头。
鼻翼间萦绕着女子身上特有的花露清雅香,他眼中的泪凝在深邃的眼窝上,盛不住的再划过鼻梁,最后滴落在软枕上,透白的脸毫无血色。
师知苧看着榻上抱着锦被颤抖不已的青年,垂下眼睑,神色隐在暗处。
“阿娘,我来罢。”
沉商走进来看着两人,拾步上前将她拉起来。
“嗯。”师知苧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此时苍穹上的金乌高悬,暖意的光洒在身上,她眼中浮起茫然。
若是在以前,哪怕他死在面前,她甚至连眉头都不会蹙,可现在却下意识将他扶起来。
这一年的安稳日子,比曾经那几年都似乎要平静得多,很多事也想得不再那般固执了。
御医在院中开药。
师知苧本是行去另一间房的步伐,路过御医时骤然不受控地停下。
“杜衡一两,豆蔻半两……”御医正数着药材,忽闻背后女子清淡的声音响起,手中的药材险些洒落。
“大夫,他如何了?”
御医转身见是师知苧,连忙俯身参拜:“回娘娘,瘟疫入肺,幸而并未浸体太深伤根基,臣先开药,饮后观察半月,若是没有起发烧、咳血等征兆,病许是能好,倘若不能,那便是难救。”
听御医说道的话,师知苧颔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好似只是随口一问。
御医待人走后擡手擦拭额间的汗,忙不叠又去配药,手还在抖着。
外间传闻先帝是因先皇后故去,故而发疯火烧章宁殿想随着一道去,谁知现在传闻中死去的两人,竟都在这里。
真是怪哉。
……
顾蕴光没想过自己睁开眼会看见这个场景,一眼不眨地盯了许久,直至双眸涩痛才轻轻地颤了颤眼睫。
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眨了数次眼后仍旧是青白纱雾幔,连身上的被褥上绣的梨花都能清晰可见,鼻翼间是清雅的香甜。
是她身上的味道。
他忍不住将脸埋进被褥中,贪婪地呼吸,脸上渐渐浮起潮红,紧紧地抱着被褥,好似将人抱在怀中。
“父皇。”少年略显冷淡的嗓音响起,将他痴迷的虚假幻想打断。
他眨颤眼睫停顿须臾,擡起首,看向立在窗沿边的少年,目光掠过,落在敞开的房门,嗓音低迷地询问:“她走了吗?”
沉商没有回应。
顾蕴光眼尾渐洇红痕,仓惶的从床上跌落,连鞋都来不及穿,赤脚往外奔去。
直到看见从庑廊行来的师知苧,他脸上落下的灰败才散去,红着眼盯着她一步步走来,不敢上前,亦不敢转身,犹恐将她惊吓走了。
师知苧端着药碗走近,先是注意到他泛红的眼,随后缓缓地落在被垂感如水的玄袍遮住的脚踝,眉心微颦:“为何不穿鞋?”
顾蕴光以为她不想看见,忙将赤脚藏在衣摆中,双手往下扯着衣摆。
她似轻叹了一口气,越过他往里走。
她走了几步察觉他并未跟来,转过头一看。
俊美如赤阳的青年红着眼立在门后,目光似被抛弃般,想上前又不敢的可怜模样。
师知苧淡淡地望着他,道:“进来罢。”
话音甫一落便看见他双眸明亮,但动作却小心地往里走,想要靠近她。
师知苧转身将药碗放在木架上,寻了位置坐下。
他还立着,视线从未离开过她的身上。
师知苧瞥了一眼他,道:“把药喝了。”
“好。”他也没问是什么药,眼尾泛出一丝笑,好似即便是端来的毒药,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饮下。
喝完后他将碗放回原位,继续炙热地盯着她。
师知苧垂下眼睑,似在考虑。
室内阒寂无音,沉商早已经出了房间,两人相对无言。
长久的寂静让他心中升起莫大的不安,犹恐她会开口赶他走,窒息感不断袭来。
“五儿……”他轻轻地唤她。
师知苧掀开眼皮,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他的脸。
顾蕴光生得从不差,深邃的眉眼,最初是高不可攀的倨傲,好似天生风流无情,如今虽满头霜华,月华聚拢出尘,颜色却不减半分,反而更多几分用力些就会打破的散碎感。
“前几日你是如何发现我病了,还进我府上的?”师知苧收回视线,淡声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