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114章
京都理工的学生戴着厚厚的眼镜,那副书呆子的气息,让他们彼此间难以分辨,无论是谁都如出一辙。
他们是最优质的顾客:不挑三拣四,不退货,不投诉,也不用乱七八糟的优惠券,更不会赊账,也不偷奸耍滑。
他们对整个便利店都很熟悉,什么货品摆在什么位置,从来不用询问。
伊藤看见有些长得年轻点、帅气点的男生,便趁收钱的时候,偷偷碰一碰那人的手,看他浑身一颤,又瑟瑟缩缩的样子,并以此取乐。
“别这样嘛。”香音笑道。
除了收银工作以外,伊藤还负责熟食的制作——其实也就是关东煮、鱼蛋一类的食物,因为是半成品,只消给专门的炉子换好水,分门别类地倒进去就可以。
还有热狗,虽然这项工作更简单了,但串热狗肠毕竟还算是技术活,伊藤说,刚来的时候她烫了几次手,就学精了。
京都理工的学生,有的带着电脑过来,点一份鱼蛋,就在吧台坐下,开始噼里啪啦地打着键盘,往往一坐就是一下午。
“你看,”伊藤撞了撞香音的肩膀,“高中时候最瞧不起的书虫,现在还是这样。”
香音只是笑笑,看着他们。
伊藤说得对。她在紫华中学的时候,班上不论男女,都只是一味地钻研竞赛,她每次测验都近乎垫底,对于课纲上的东西已经捉襟见肘,更别提那些更高深的内容。好在报考音大并不只看那些科目,她在基本乐理、音乐通识和乐器演奏这些项目上都得了高分。
偶尔和伊藤聊起这件事,香音对她说,她知道她的父亲是伊藤智明教授,这学期刚好教她乐理。
“感觉怎么样呀?”伊藤像是很急切地问道。
“确实教得很专业,和以前的老师都完全不同,”香音思考了一下,“但很严格,要求也很高,在学生中间风评不怎么样。”
“嗐,他一直这样,”伊藤笑道,“我老跟他说,乐理部十二个教授,每年评出六个‘我最喜爱的老师’,您进来二十几年了,一次奖没得过。”
香音笑道:“那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不管学生怎么看,就是按着自己那套来。唉,真犟,”伊藤无奈地撇撇嘴,“我跟他说,既然都不喜欢被管着,您可以对学生宽松一点,他反过来骂我,说有这样教书的吗……”
“他对学姐也这么严格吗?”香音问她。
伊藤点点头,答道:“以前是,我乐理什么的都学得不好,他怕我考不上大学,手把手指导了一个学期,可能发现我天资不过如此吧,”她勉强地笑笑,“后来就放弃了,说我考上音大就行。”
“可是音大也不好考呀……”香音感叹道。
“嗯,我当时也担心自己考不上,还让我爸看看能不能托关系,他自然刚正不阿,对自己女儿一点情面都不愿给。我妈就骂他不会做事——没办法,他整个人就是这样子。而且平心而论,他对音大的印象不怎么好,虽然自己在这里工作。”
“怎么说?”香音有点好奇。
“他总是说,音大的学生,演奏倒是不错,但是文化修养很差,除了书本上的东西,别的就一概不知了。他自己是在东京完成的学业,又到维也纳留学,由于我母亲是京都人才来这边工作。他说是来到音大之后,发现这里的学风怎么这么差。要不是高薪聘他,早跳槽到企业去了。”
“其实也不至于很差吧,毕竟是京都最好的音乐学校了……”
“那当然啊,但他要求高,有什么办法呢。还有我那些叔叔伯伯和堂兄弟姐妹,但凡是搞音乐的,没有人不在比音大更厉害的学校进修,所以都看不起音大。你别介意——都觉得音大就是那种天赋不怎么样,又不努力学习,只想混个学历的所谓‘音乐人’读的学校。其实我小时候,由于我父亲的关系,住得离音大很近,吃完晚饭就和我母亲到学校里面散步,一天得路过三四遍校门;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在附属学校上的,所以一开始也对考音大不以为然,只是后来发现自己不过也就这水平,才慢慢接受了。”
“伊藤,你这么说,搞得我怪难为情的……”
“没事的——”伊藤拍了拍她的肩,“我是已经想通了,人生又不只有考试这一条路要走,谁说我待在音大,以后不会超过我父亲,还有我那些叔伯兄弟呢——毕竟当时我考到音大,我父亲就没话找话地安慰我说,其实念这学校也没那么难堪,他在东京学小提琴的那段日子,就总是听他老师说,你们看关西音大也能出那么个去法国的小提琴手,你们在这里读书混日子的情何以堪呢……可见音大还是有些斤两在的。”
香音听到她说“去法国的小提琴手”,一下子愣住了。
“关西音大的小提琴手?”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嗯,”伊藤说道,“不过我也不了解呀,终究是我父亲那一代人的事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记错了,也许他不是那么说的呢,”她挠挠头,“或者是去德国?奥地利?还是捷克斯洛伐克?我也忘了。”
香音没有追问下去。
钟子俊刚刚读博,事情还算不上很多,便不时跑到卢文秋家,和他聊聊天。
起初打算玩魔兽的,后来一是卢文秋本来技术有缺,二是他知觉和反应力都退化了,尽管还有出装备的套路和团队意识,操作却变得更加粗拙。再玩下去有些自讨没趣了,只好作罢。
“唉,现在你也结婚了,”钟子俊叹道,“张卓文也结婚了,难道要只剩下我了嘛。”
卢文秋笑道,“每个人他节奏不一样,你的缘分还在前头呢。”
“缘分?”钟子俊笑了一声,“这种东西靠得住吗。”
其实卢文秋自己也不信,他觉得一切都靠他努力得来的,只是为了安慰钟子俊,才称作缘分。
“谁知道呢,”卢文秋笑笑,“平常放宽心,多交几个朋友就好了。”
“唉,但愿吧,”他感叹说,“我之前是参加了一些活动,也认识了几个人,谈过,但怎么说呢,不适合,最后分了。”
“你回到佛山那段时间呢?家里人有没给你介绍一个?”
“介绍是介绍了,”钟子俊说道,“一个初中语文老师,不过我感觉我和那女的三观不同,过着没意思——她是对我有点意思的,但我想这么下去对大家都不好,倒不如好聚好散了。”
“三观不同?”
“受不了和她聊政治。”
“聊政治?你和你女朋友聊政治?”卢文秋有点难以置信。
“不是我和她聊,生活中可以说处处都藏着政治吧。就好像之前的奥运会,电视上每天都在放,很容易就能聊起来。而且也不只是政治,涉及到价值观的东西,都免不了吵架。”
“嗯,那奥运会,你咋看的?”
“我觉得这太铺张浪费了。我们国家也还没那么富裕,搞大排场。”
“你女友是怎么看的?”
“她嘛,很简单,扬我国威,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