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125章
“这时再说我哥是怎么样的人,有什么用呢……”
“的确过去那么多年了。”编者应道。
“是呀,可是我当时受困于那种负罪感,始终把这些东西压抑在心底。”
“嗯。”
“就说回09年那次吧,我回到山形,和我哥在家里待了一周,也没说过几句话。我想他也满心愧疚——但我不是为他辩护,我知道他对香音造成的伤害,是用什么都无法填补的。我想他也知道这一点,加上他的暴行,间接毁掉了lucidcanon,更加不敢对我说话了。
“说实在的,我很生他的气。我父母自然还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们只是觉得,自己的儿子在关西音大毕业,又到了美国的加州去留学,已经可以说是出类拔萃了,无疑是小山家的骄傲。但那件事情,他们直到现在都毫不知情。”
“其实如果他们知道,也没有任何益处。”编者说。
“是啊,站在美铃的立场,”他瞪了她一眼,“自然能够大义凛然地说什么‘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儿子原来是这么一个败类’,但这对事实有任何帮助吗?我不是为他辩护,但一切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除了让我父母伤透了心,让我哥身败名裂——这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但我只是不想我父母遭受这种打击——以外,能够帮到香音,或是帮到lucidcanon哪怕一点点吗。”
“别那么看我!”浅川女士不满地回瞪他一眼,“我还没有蠢到那个地步。”
“假设能有所帮助的话,我自然会去做就是了,”小山先生继续说道,“我想我哥也无时不在受到折磨吧,他后来在美国信了基督,年年给教会捐不少钱,又一直自己住着,没有结婚,甚至没有找过女朋友,也许是他的一种赎罪方式——我知道这种方式于事无补,但我只是想说,他并不是那种无知无觉的畜生一样的人。你们可以说他是坏蛋,怎样都行,但‘他是坏蛋’是真实的一面,‘他在忏悔’也是真实的一面,我只是想你们看看这另一面而已。”
“您的意思是,他也是受害者?”编者问。
“我没有权利那么说,”小山先生答道,“我只能把事实说出来,你们怎么看——也就是说读者怎么看,”他指了指编者手中的笔记本,“那是读者的事情了。我自己是报纸编辑,我知道‘情绪’的传播力和感染力,但我自己是偏爱‘事实’的。”
小山先生毕业之后在音乐厅从事幕后工作,不久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经营不善停业之后,在一家中等规模的本地新媒体当部门主管。
编者点点头,肯定道:“追求‘事实’很好,您接着说。”
“唉,我该从哪里说起呢。我哥比我大三年,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我觉得,”浅川女士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我觉得你不用介绍他的生平了。”
“好、好……”小山先生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我就从他回来的时候说起吧——”
得知大儿子要从美国回来了,小山夫妇都喜形于色,连夜买好了一冰箱食材,又喊身在京都的二儿子回山形。
小山晴知悉哥哥要回到日本,想起这一年所发生的种种,对他很是怨恨。尤其是联合演出在即,这时让他回去山形,相当于把鼓手的位置拱手送给那个樱井。虽说他与那人本来便不相熟,但一想到如此认了输,就懊恼万分。
一切都托他那个好哥哥的福。
他父母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晚宴,宴请住在附近的亲朋。小山晴不得不依照父母的要求,连夜买了车票,赶回山形去接机。
尽管是抱有如此大的不满,但真正见了他哥消瘦的形状,小山晴还是暗自有些叹息。他倒是想问佑元在美国过得如何,但想来也不必多问了。
“我们现在去哪儿?”坐上出租车的时候,他哥问道。
“家里这时候估计已经做好饭了。我们直接回去。”
“嗯。”
此后小山晴再没有主动跟他哥说话,有时他哥会问他一些问题,例如在京都过得怎样,父母亲的身体状况如何等等,但他只是简短地敷衍过去。
这样过了几次,佑元也不说话了,叉起手坐在后座上。
回到家里,佑元自然是众人的主角。那些多嘴多舌的三姑六婆,甚至不会给他留下说话的机会,一个问出问题,另一个便抢着答了。
“去美国一趟还瘦了吧?”佑元的婶婶问。
“可不是,”小山夫人的一个相识笑道,“我听说美国人都很注重锻炼!我看他是壮了。”
“是嘛——”婶婶把声音拉得很长,拍了拍佑元的手臂,笑道,“哎呀,别学美国人那一套嘛……”
佑元只是笑笑,不紧不慢地应和着。
母亲做了蟹肉煲,才端上来,她便给自己的大儿子夹了最大的一个蟹钳。佑元忙笑着道谢,母亲自豪地说道:“可不能饿着我乖儿子了嘛!”
吃一顿饭,大家都在给佑元夹菜,饭碗垒起了厚厚的一层。他那大伯甚至端来一个蛋糕,说是从哪里专门预定的,为他补办生日。虽然有时也会问做弟弟的两句,但一下子又转回做哥哥的身上,大主角终究还是佑元。
若是以前,小山晴也会替他哥哥高兴,但现在见了这一幕,只觉得恶心:多么罪恶,又多么虚伪的一个人!
到了晚上,宾客散尽了,两兄弟像往常一样,睡在一个大房间里。
两张榻榻米隔开一米的距离,仍然是彼此无言,小山晴想起一些小时候的场景,想起哥哥偷偷给他买冰棍的场景,帮他打赢欺负人的孩子王的场景,但一码归一码,他不准备原谅他哥,他也没有权利原谅他。
佑元会在山形待上一个月,再回到美国。
一晚上各自进入了梦乡。翌日,小山晴待不下去了,借故说自己约了初中同学,要出去耍一天。实际上只是胡乱找个地方待着,他准备混过这最初的几天,便以要期末考为由回去京都。
这天晚上,小山晴快睡着的时候,佑元忽然说道:
“她怎么样?”
“嗯?”小山迷迷糊糊地应道。
“我说她、她怎么样。”佑元从床上坐起来。
“她?”小山恼怒起来,“你他妈自己清楚,问我干啥?”
“我不知道,”佑元叹了口气,“我只是想……算了,睡吧。”
他重新躺下。
“你想怎么?”
“我想向她道歉。”
“道歉?”小山提高了声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