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卢文秋结束了两周的休假,早上回到研究所。发现山上已另外委派了几个助手处理那些文书,不用他再当牛做马了。庆幸之余,又感觉有点辜负了教授的器重。幸好他似乎不甚在意,每次卢文秋向他打招呼,他仍是往常那样微笑着点点头。
他是研究员,依照往常的安排,眼下也要逐步接替山上的部分工作,去给本科生上课。授课毕竟比上回的演讲简单,卢文秋自然没有太大问题。眼下最大的障碍只是他精力的限制。尽管他如今除了授课以外能够沉下心思看自己的书了,他的身体状况也容不得他过于沉迷。
余下的六月和整个七月,都是在这种郁闷之中度过的。对于那个恢弘的计划,也许是因日朘月削,他已不再像以前那样热情了。只有时常翻翻有关的研究,才能维持一点难得的兴趣。
六月底,他再次到访悦文社,编辑部只见到野原,带领几个新社员整理藏书。他又穿过走廊,到创作部的办公室,发现门口的招新告示已经撤下了。他当时还很高兴,以为创作部终于不缺人手了。
推门进去,依然是原先熟悉的房间,但桌上的大鱼缸已抽空了,只剩下一些脏兮兮的砂石。
“您好?您找哪位?”一个面生的部员来迎接他。
“你是创作部的部员吗?”
“创作部?”那人显露出惊异的神色,“没有什么‘创作部’啦。”
“开玩笑吧!”
旁边另一个社员走了过来,说道:
“创作部确实是上个月撤销了。”
“那、那他们呢?那些人呢?”
“您要找谁?他们有的去了编辑部,有的来了我们宣传部。”
“刘炳辉,找刘炳辉!就是‘老刘’!”
“老刘,有人找你!”那个社员朝后方喊道。
“来了来了……”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见了卢文秋,刘炳辉连忙欠身,说道:“咱外边说、外边说,里面写稿子呢……”
“这是咋回事?创作部咋没了?你不是弄了个三人委员会吗?”
“是有个委员会,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海月》没了,创作部就没什么存在的意义,被组织部那群人撤掉了。”
“那你呢?”
“我调到组织部当副部长了。”
“我还得恭喜你不成?”
“恭喜不恭喜的,随便你,我只想说我尽力了,实在是没办法……”
卢文秋还想说些什么,里面便有人喊他;
“老刘,过来!”
“诶!”刘炳辉爽快地应了一声,赔个不是,便进屋里去了。
卢文秋只好讪讪离开。
7/12木曜日阴
没想到我不去研究中国古代史,还是得上明清史的课。备课之类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让人有些感叹而已。
今天恍然想起之前那篇论文,看来看去,如今写的还是远不及那一篇。也许热情依然很重要,而我正在丢失对于学术最有价值的东西。不管怎么说,我现在也看开了,既然要逼着我出货,那我就随便写一点就是了。你立同大学近代史研究所要我赶数量,那恕我愚钝,无法再顾及质量了。
唉,不知怎的,我还是很难过。如果写出来的东西自己都不满意,那还不如不写算了。闹个什么劲呢!但是人人都写,人人都赶工,真没办法。或许我当时真不该这么草率答应山上读博,或者至少不留在立大了,去修大不好么,就算逃回陕西也无所谓吧!当时不丢车就好了,一切的问题来源于我没锁好车。
不过算了,事已至此,再去纠结也没意思。要是我爹还在的话,一定会这么劝我的。他虽然很多东西都不懂,但对这些事情总是看得很透。我要有他一半灵光,绝对不会混得现在这样狼狈。
他缓缓睁开眼睛,只感觉裤腿凉凉的。
他正站立在浅水中。
蔚蓝的水面,映照着夏日的光影。清澈得能看见飘摇的水草。
面前是一片废墟。灰褐色的、深棕色的,斑驳的肮脏的白。错乱的横木与石柱、露天的长满青苔的浅蓝色沙发、沉在水底的红色铁门。
双脚踩在软软的黑泥之中。他走了两步,踏到一些玻璃碎屑。
只好一直走下去了,两边都是废弃的房屋,看来这里曾经是一条大路。
“有人在吗?”他朝着那些空空荡荡的水浸的房子,喊道。
藤蔓和爬山虎已满布在砖瓦之上,没有回应,只有旷野的回响。
他透过左邻的小巷,望向远方,只见一片海洋,碧波摇晃。
他想爬上那些倾斜着的矮矮的房顶,但墙沿太滑了。
颓圮的、废弃的房间,只剩下两堵灰色的墙壁,从这一头通向那一头。
他受够泡在水中的感觉了。
不知何处出现了一把扶梯,他把梯子的一边,挂在房屋裸露伸出的钢筋上。
他于是上到了房顶,尽管表面尽是些爬山虎,但也许阳光照得久了,很是干爽。
他坐在上面,感觉身上暖暖的,仰望天上浮游的流云,多久没见到过这么漂亮的景色了呢。
他忘记取下身后的梯子了,只听见噔噔的声音——是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