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夕阳已经落下了地平线,也该是吃点什么的时候了。
在齐藤的推荐下,众人进了立大旁边,叫作“lecalendula”的那家居酒屋。卢文秋自然对这里很熟悉。
他这时即使和伙伴喝酒,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他想发短信给香音,询问她的情况如何,但光标浮动,终究是没有发出去。她如今已结交了新朋友,他自然不想她继续那么依赖自己。
只是心中仍然有些纠结。也许是察觉了二宫的存在,像乌云一样遮蔽着他。他隐瞒了她不少事情,不知道她发现没有。他总该去和她说清楚的。
他期待二宫能打他的电话,或是发条信息也好,他确实想和她聊聊了,却不想主动找她。
喝酒的时候,中井问卢文秋:“说实话,看到我在,你是不是有点惊讶?”
“对呀,我好久没见到你了——你决定在这儿读研究生了?”
“不是。我交换了一年,今年回来把剩下的课程补完,就毕业了。”
卢文秋想起来上次见到他,可能就是在准备交换生的手续,便问他去了哪里。
“巴黎。”
“恭喜啊,感觉怎样?”
“那就说来话长了……”
他讲到巴黎的街景,巴黎人乐观热情的性格,巴黎最正宗的法棍在哪条大道,大学里面各种各样的留学生,听不懂的法语口音……
“教你们一句话,法国人跟你说什么都好,你就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回一句‘jenesaispas’,就是‘我听不懂’的意思……再加一句,‘jenesuispasfranais’,这是‘我不是法国人’的意思,人家就懂你不会法语了……别像傻瓜似的说什么‘bonjour’(你好)……”
他已经喝醉了,讲起话来乱七八糟的,大家听了,也就付诸一笑。
“齐藤!你看中井大四就毕业了。”野原笑道。
“是是是……”齐藤没好气地应道。
在日本,医学生的课程要读六年。
“在北海道过得怎么样?”中井问卢文秋。
“刚刚演讲的时候不是谈了很多了嘛。”
“谁不知道你还藏着一点东西呢!”
“那还真是……”卢文秋也笑了,但愣了一愣,才发现自己喝得上头,快要把不该说的话说出来了,连忙止住。
“跟你们说一件事吧——”他神秘兮兮地凑近他们,他们也把脑袋凑过来。
“什么?”
“我在北海道见到了雪人!”
“雪人?”
“对,它大概两三米高,我隔着很远就看见了。”卢文秋放低了声音。
“慢着、慢着,在哪看见的?”中井问。
“就在旭川旁边的雪山!那里有雪人的传说,我不信邪,当时一个人上去,又是大白天,本来打算抄近路去一户本地人家采风,没想到天突然——暗了下来!然后!下起密密麻麻的暴风雪!”
“那——你怎么办?”野原把手缩进袖子里,问道。
“附近也没有木屋,没有人,大路的一边是山崖的松树林,一边是万丈高的峭壁,就是说,你擡头的话,只有石壁,根本看不见天空——”卢文秋用手比划着,“我只好靠着石壁半蹲着,放低重心,用外套把自己裹起来,如果暴风雪再大一点点,我想我当场就要交代喽。”
“然后呢?”
“然后就是刚才我说的,雪下了一段时间,慢慢停了,然后是铺天盖地的白色。纯白色,什么杂色都没有:树呀、石头呀,都是一片纯白,什么都分不清楚了。”
“好美的风景……”齐藤叹道。
“我当时也在那儿赏景呢,结果陶醉到了一半,忽然听见隆隆的巨响,大老远就望见一个巨大的黑影,快要把天空都遮住了。一开始是轰隆轰隆,继而‘哐切’‘哐切’地走过来,每走一步,我身后的岩壁就震动一会儿。”
“意思是你俩狭路相逢了?”中井问,“有武器吗?”
“我身上只带了开罐头的小刀,而且哪顾得了那么多呀!”卢文秋灌了一口清酒,继续吹道,“逃命要紧!我就沿着山路玩命往后跑,地上全是雪,跑一步就陷进去半米,累得要命,我跑到气喘吁吁了,结果巨人的影子,在我的脚下慢慢变长、变长……我感觉到大地在剧烈颤抖!天空都颠倒了!”
“然后呢?然后呢?”齐藤给卢文秋的空杯盛满了酒,问道。
卢文秋又灌了一口,继续说道:“我心想要被巨人逮住了,与其被追上了一脚踩扁,倒不如爽快一点给个结果吧——然后我就喝了一口随身的酒,回过头去。”
“你还带了酒?”
“那当然!就为了这种时候用的。我喝了酒,拿起小刀,摆好了战斗的架势,打算和那雪人决一死战了。可它见我停下了,自己也停了下来。”
“然后怎么样了?”中井问。
“我看它不动了,觉得很奇怪,想看看它能不能听懂我说话。”
“哦哦,更加有趣了!”野原嚷道。
“我就说了一句‘bonjour’,然后听见他用粗重的嗓音,说了一连串听不懂的话,我连忙说‘jenesaispas’、‘jenesaispas’,见他不说话了,我想他会不会有什么疑惑,就解释道‘jenesuispasfranais’……”卢文秋讲到一半,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这家伙!”中井笑道。
她们在学校走了一会,又到了附近的商业街,赶着春季特价买了几件衣服。
回去住所的路上,香音仍然神不守舍的。
美铃把一切都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