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稍稍吃了点晚饭就出门了。夕阳刚刚落下,天边还萦着一缕余霞。
到学校时天已黑了。外校人员入校是预约登记制,但他由香音领着,装作本校学生进去了。
香音走在前边,卢文秋跟着她,到了空旷的大操场。
烟花庆典仍未开始,跑道上已有摆摊叫卖的学生,四处张灯结彩。原来还有这样的高中啊,他心下感叹。
对那些与己无关的事情,他漫不经心地掠过了,但香音总带着他绕路,避开那些人来人往的地方,仿佛害怕看见熟人。
“中岛同学,你打算去哪?”他问道。
“到处转转吧。”
可不像是“到处转转”,他发现她在往操场旁边一栋小楼走。
等到进了那栋小楼,她才解释道,他们班办了一个生日会,上半年生日的都可以参加,她准备在分蛋糕的时候带一块出来,和秋君分而食之。
“这样啊,那我在外面等你吧。”
“嗯!”她用力点了点头。
由于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他们走到楼下,他才发现那地方写着“美术楼”。
整栋建筑约莫三四层,通体漆白。在她上去之后,他一人待在外边等候。他朝半空中伸出手,感受着仲春时分凉凉的空气,远处照来的淡黄色灯光印在小臂,照亮一根根细密的汗毛。眼前的景色逐渐失焦,他忽然颤抖了一下,回想起了在西安的过去。
在卢文秋印象中,高中三年,除了最后一年高三以外,基本上都是很单调、甚至无聊得可怕的。而高三之所以不无聊,单纯只是因为兰罢了。也许正是因为兰他最后考得很糟糕,但他对此并不后悔。
不过,说到底一切都过去了。如今的他有如今的事务要处理,这可不是那个令人怀念的1997年了。
他沉湎于旧梦之中,并没有察觉香音走了出来。他正想问她怎么这么快出来,看了看表,也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但她手中空空的,不对——攥着一包小饼干。
“怎么了?”他问道。
她笑了笑,但似乎只是强装笑容地应道:“我吃完啦,我忘记要带给秋君了……没关系吧?”
“当然没关系。”他对她笑笑。
他们肩并肩,绕着美术楼前的小花园转了一圈,她将那包小饼干撕开了,和卢文秋对半分了起来。
“其实……其实没有什么蛋糕。”
“怎么?”
“我到晚了,他们已经分完了。”她低下头。
“这样啊。你还好吧?”
“嗯——还好,反正还没到我生日呢。”
“嗯。”
在天空还没被点亮的时候,她恍然一拍脑袋,说我知道有个地方看烟花更加漂亮。言罢拉着卢文秋的手腕。他只能跟着她一路小跑。
进了教学楼,他大概知道她要去往何处。他在十六七岁的时候,晚上也喜欢跑上学校的天台,无边的明亮的夜空,簌簌划过发尾的晚风,让人心里说不上来地畅快。
无奈门大开的时候不多。他更多时候只是坐在铁门前的小楼梯上,仰望着一角窗户外的星空。
她牵着他的手,跑上了教学楼的天台。明明只是六楼,举目望去却显得难以言说地高邈。假设晚天有灵,这里应该就是最适合对话的地方。
他正要说话,香音比了个“嘘”的手势。因为恰好是在这时,烟花划出了长长的弧线,啪一声迸射开去。他回过头,只见到云间闪烁的星星点点。
霎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定在了原地,直到香音走到他前面,倚着矮矮的围墙。
他于是走到她身旁。烟花不断地绽放着,一声比一声显得虚渺,远处的运动场响起了欢呼,但那仿佛已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喧闹中蕴含着难以抵抗的寂静,激起他心头一圈圈涟漪。他不知道喧嚣的静寂,在香音心中是否有所回响,他只听见了她轻轻的叹气声。
“怎么了?”
“我的朋友很少,您知道的。”她忽然说。
“真的吗……”卢文秋打个哈哈,“我还记得上次在京都,你还说是和朋友一起去的呢。”
“我骗了您一道,您现在才发现么!”她拍了他一下,笑着跑开老远。
无端吹来一阵冷风。
要是发生在分蛋糕之前,卢文秋对此肯定会很惊讶,但刚才他已经暗暗领略到了,便故作平静地问道:
“怎么会这样呢。”
“这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如果秋君不嫌我啰嗦的话——
“我一直很喜欢听中岛同学说话,只是中岛同学说得太少了。”
“是这样嘛,那我今天晚上多说一些!”
卢文秋笑了。她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
“我小时候身体很弱,可能因为是早产儿吧。到了几个月大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右耳就变成现在这样,当时家里人都认为我活不了了。
“我爸妈当时已经三十几岁。我妈在我之前流产过一次,那是在怀了大概三个月的时候,说是因为上台拉小提琴,体力消耗得太厉害……总之,如果我没保住,他们很可能就没有孩子了。为了生下我,我妈甚至辞掉了工作,放下了自己的小提琴。
“我上了小学,身体还是很差。一开始班级有什么活动,我都尽量去参加,什么拔河运动,接力赛之类的,结果因为总是拖人后腿。很难得交了一两个朋友,也因此疏远我了。我跟她们解释,谁知道她们转头就跟别人讲,然后嘲笑我像怪物。故意把我椅子弄翻,往书包里倒饮料,课本扔到水池里边。”
“太过分了……”
香音撑着脑袋,依旧平静地望向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