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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蛊

引蛊

崔珩眼眸错愕,随即又道:“这样的恭维话,倒不像裴小姐的风格……你是在邕州府学的?”

裴昭觉得自己真是自讨没趣,好容不容易说这种话,他非要推回来,便气恼地顺着他说下去:“是啊。只是殿下听出来是恭维,那便说明我学得还不够好。下次得再认真学学。”

他没有再接话,重新静静地望向窗外。

裴昭看向他支在窗沿上的胳膊。崔珩穿着讲究,不同的衣色配不同的玉饰,此刻,艳紫色宽袖下,他的白玉扳指流淌着盈盈光泽。

邕州盛产蓝田玉,玉价比京城低许多。买一枚扳指作生日贺礼,倒是不错的选择。

孰料崔珩这时转过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本王不缺金玉珠宝,况且,你俸禄不高,不必为此多增一笔花销。”

裴昭无话可说。

他又道:“这些日子闲着无聊,要不裴小姐写一个有趣的故事给本王解闷?”

“只用写一个故事?”裴昭惊异地擡眼看他。还以为这人会趁着生日,提一些过分的要求。

写故事并不是什么难事,只用从街头巷议里稍加修改,就能得到一篇不错的奇闻。但崔珩又倾过身,附在她耳边说了后半句:“裴小姐,要同你有关的。”

耳根被温热的唇瓣蹭过,立刻烫了起来。

“这个简单,我现在就可以讲。”裴昭面色微红,低声道,“有一年七夕,德妃娘娘让我们写祈福的话,我想不出来,在红字条上写了‘膳食司多做点茯苓雪花片’,收上去后,大宫女抽字条朗读,好巧不巧地抽到了我的那张……”崔珩安静地听着,但表情不算好看,于是裴昭的声音弱了下去,“殿下,很无聊吗?明明这事挺有趣的……你不知道,那时德妃娘娘的表情有多好玩。”

崔珩只是问:“你很喜欢茯苓雪花片?”

“对啊。”裴昭回忆起来,“我还记得,陈膳食的手艺最好,每年岁末,都是他负责糕点,也不知他如今还在不在宫里,有没有收徒。殿下可有印象?”

“没有。……本王又不喜欢甜食。”见裴昭眼露惋惜,他又说,“回京后,本王去问问。”

马车停下后,裴昭照例让他先下去,但崔珩半天没有动作,只是着看她,明亮的凤眼中似有流光滑过:“裴小姐,方才的故事有些敷衍。回去再想一个,写在纸上,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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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蛊的另一只蛊虫的确在楚熏身上。

楚熏是邕宁县锻造铺楚掌柜的女儿,尚未动重刑,便把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楚熏说,菰蒲常来锻造铺打造银饰,时间一长,便与楚掌柜认识。因为一次偶然,楚掌柜撞见他进了晋王府。后来有一日,一个瘦瘦的太监来铺里锻剑,楚掌柜看他来自京中,便随口攀谈起晋王在刑场遇刺的事情,还提到了菰蒲的行踪。谁知那太监忽然暴起,挟持了楚掌柜,逼楚熏去找来菰蒲,否则,便杀掉楚掌柜……再之后,即是苍梧山遇刺。

至于菰蒲为何愿意帮她、又为何种蛊,楚熏虽未明说,裴昭也猜了个十有八九。

种下双生蛊的两人需连续七日饮对方的血来引出蛊虫。第六日时,方觉夏照例放血调配,一向少话的楚熏开口问道:“袁司马,明日是不是我的死期?”

裴昭盯着碗中的血,道:“楚姑娘若是不想死,便不该在堂审时出现。”

少女愤愤不平:“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惟灵去死。你们没听过‘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么?””

卫铮铮却笑道:“二位确实在向着‘生死相许’努力。”

楚熏听出嘲讽,冷声道:“你们不怕我现在咬舌自裁,把袁司马也拉到阴曹地府?”

少女脸庞稚嫩,目光却含着死志,他们两人年纪虽小,但情谊却能深厚至此,裴昭不由感到心绪翻涌,只是碍于喉咙中粘腻的血味,一时无法开口。

“即便楚姑娘咬断整条舌头,某也能将姑娘救回来。”方觉夏温和道,“况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楚姑娘并非有意想害殿下,又不一定会死,好好活着,别想不开。”

尽管人血已经去腥,裴昭喝完半碗,还是头脑晕眩,半天才缓过来。擦掉唇边的血迹后,安慰着垂泪的少女:“楚姑娘不会死的。”

“那……惟灵呢?”楚熏垂下眼,晶莹的泪珠滚落到下颌,“我好想见惟灵。”

屋内人都安静不语。原本菰蒲就应为受刑极是虚弱,能强撑着数日,已到极限;那日楚熏被抓后,他的面色更是惨白,直接吐了血。

这时,一个侍卫跑了进来,在卫铮铮耳边低语。卫铮铮看向楚熏的眼神也多了分怜悯。

“惟灵是不是死了?”楚熏心思敏锐,立刻道,“县衙时见他,就伤痕累累。你们这些日子还在对他用刑,是不是?”

卫铮铮一时语塞,半晌,才低声道:“这些日子没有对他用刑,但……楚姑娘,节哀。”

楚熏抽泣着看着瓷碗,低语道:“他是为了我,才趟这趟浑水的。他是为了我才死的。”接着,少女猛地放下碗,挣脱侍女的挟制,朝墙上撞去。

骨裂般“咚”地一声后,少女满脸是血地躺在地上,浑身抽搐着。血迹在白墙上蜿蜒开来。裴昭愣愣看着,眼前浮现的却是楚熏的视死如归的眼神。

“你们愣着做什么?”方觉夏怒斥道。

吓傻了的侍女们这才回过神,纷纷跑t了出去。

卫铮铮眼睫颤抖,又想起嘲笑楚熏“生死相许”的话,自责道:“我,我刚刚是不是应该撒个谎?”

“菰蒲真的死了?”裴昭却问。

卫铮铮“嗯”了一声:“这些天虽然有为他上药,但他不知怎么就……许是担心楚姑娘的缘故。”

裴昭若有所思地点头:“殿下这些日子在做什么?”

“殿下在忙楚掌柜的事,昨夜很晚才安歇。现在,还在寝殿。”卫婴走了进来,看到屋中的血迹,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眼神挟着冷意,“铮铮,你怎么连个小姑娘都看不住?”

卫铮铮的眼帘垂下去。

“事发突发。”裴昭叹了口气,“只能盼着楚姑娘能熬过来。”

半晌,榻边的方觉夏冷声道:“把某所有的药箱全拿过来,快些。”

侍女们又跑了出去,卫婴见状,也跟着出了屋。不一会,崔珩走了进来。披散在肩的乌发尚未挽起,雪青色绸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看上去有些疲惫。他径直走到方觉夏身边,垂眼看着榻上的人,没什么表情。

“殿下,某会尽力,但这楚熏的状况实在——哎,没有活下去的意志,某也不知该怎么办。”方觉夏沾满鲜血的十指穿梭在各式各样的药物间,干净的药瓶上沾着粘腻的血迹,“趁着楚熏还有一口气,得把蛊虫移到别人身上。但是,转移后的蛊虫会很虚弱,得停留至少三个月,再重新引出。”

方觉夏割开少女的胳膊,鲜血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片刻后,盛满血的蛊罐里多了一只扭动着的蛊虫。裴昭看着那只蛊虫钻进崔珩的手心,低声道:“殿下以后可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别再做什么逼别人拿刀杀你的事……”

“裴小姐,你安静些……”他神色尴尬,“而且,本王不会连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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