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
匕首
车外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是刽子手在行刑。等到四周重回寂静时,裴昭才开口道:“刚才看过了,他没什么大碍,还是殿下流的血比较多。”
漆黑的眼眸静如秋潭。
崔珩不解道:“裴小姐为什么这样喜欢王家?过去是王长公子,现在是王二公子。”
“按着殿下的说法,原来先看谁就是喜欢谁?”
“不然呢?”他反问。
那最喜欢的……
裴昭看着他风流俊俏的脸,不愿回想下去。
“殿下既然这样好奇,那不妨告诉殿下一件事。不但我喜欢王家,阿娘阿父也喜欢王家。还有,我虽是殿下的门客,但这些到底是我的私事,殿下管得未免过宽了些。”
崔珩修长冷白的手指攥住座沿,纱布上染上猩红。
包了半天白包了,裴昭愈加烦躁,故意拖长语气:“莫非,殿下曾想和我们家联姻?可按那时殿下的地位,恐怕不行。”
他眼睫一颤,目中极是惊愕,随即冷笑道:“裴小姐说这种话,不怕本王杀你么?”
裴昭停顿半晌,才道:“殿下得知雪融春就是奚落古时,难道就没有想杀我?”
他的眼中闪过片刻的茫然,接着浅浅笑起来,语言柔和:“裴小姐,本王可不舍得杀你。”指尖划过女子微红的面颊,最终停在温润的唇瓣上,力度轻柔,如在怜花。
“生不如死的方法,本王了解不少。若下毒当真和裴小姐的父母有关,本王有耐心慢慢折磨。”
裴昭推掉他的手,心绪如潮水般起伏,一闪而过的绮思化作耻感和失望:“生不如死,是像殿下对待崔珏那样?那能不能等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天?”
崔珩欲要言语,但车帷被人忽地掀开,方觉夏带着黄昏的暖光钻了进来,撩袍在二人对面坐下。
“方郎中怎么直接进来。”崔珩没好气道。
“殿下受了伤,某心急,自然顾不得什么礼节。”方觉夏说着,扳过崔珩的手,盯了一会,“裴小姐,因当先止血,再包上纱布的。某可以教你这些。”
方觉夏的目光极是恳切,仿佛真心想要授人医术。
裴昭淡笑道:“有些人不爱惜身体,先止血也没用。但既然郎中在这,那我就……”
“裴小姐等一等。”方觉夏连忙伸手拦住,“某,某来替你把一把脉。”
“我没受伤。”裴昭摇头,“方郎中还是替殿下看看吧,他病得有些重。”
方觉夏还想要说些什么缓解车内的肃然,崔珩却笑道:“裴小姐赶着去见别人,方觉夏,你拦什么?”
正在此时,卫婴忽然叩响了窗沿:“殿下,王长史求见。”
崔珩眼瞳微凝。
方觉夏见状,低声道:“殿下,那……某去问一问这王长史有何事。”说完,低着眼掀帘而出。
“王长史这么急着找你,真是耐不住性子。”崔珩蔑然道。
裴昭立刻回击道:“殿下连他要说什么都不清楚,就草草下了定论,殿下才更耐不住性子。”
一阵秋风扬起车帷,裴昭这才发现,远处穿着绯色官服的王萼笔直地跪着,是在求人。至于求的是谁,不用猜也知是车中这位。
可有什么事能让王萼跪下来求人?
裴昭一时想不出来。
看着崔珩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裴昭便问道:“殿下,你总是为难他做什么?”
崔珩垂下眸。
总是为难他?
喉中充斥着腥甜的血味,胸口的抽痛也愈发明显,崔珩再擡起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死寂,声音平淡至极:“裴小姐,你很心疼他?”
裴昭没有回答,只愣愣地看着他欺身上前。裴昭向后靠去,后背紧紧地贴着车壁,绷得笔直。
冰冷的硬物沿着侧腰缓慢上移,最后停在胸口。那是一把尚在刀鞘之中的匕首。
银制刀鞘的寒意隔着轻薄的衣料传到心口。
虽然的确想过崔珩或许会因为毒药的事对自己下手,但没想到会这么快,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决绝。
“崔韫晖,你不能现在杀我。”裴昭努力克制着情绪,“南荣哀说,雪融春的解药,只有芳、菲两位娘子会调配,虽然两人早就不知所踪,但南荣哀告诉了我菲娘子的住处,那里或许有解药的线索。若是你现在杀了我,解药就……崔韫晖,应当明白我的意思,快松开我。”
原来即便事关他的性命,也能悉数隐瞒,当作一枚谈判的筹码。
半晌,崔珩的唇角微微牵起,笑容近乎嘲讽:“解药什么的,倒无关轻重。毕竟濒死的感觉,本王早已习惯……但裴小姐这样盼着本王去死,今日倒可以给裴小姐一个机会。”
裴昭瞪大眼睛。
什么叫盼着他去死?
匕首被缓缓抽出,流淌着刺目而锐利的寒光。崔珩将刀柄递在她的手心,接着,将刀锋移到他的颈侧,停住不动。
传闻他从赤罗国太子那缴获的匕首由陨铁铸造,薄如纸片但却削铁如泥。若是被这样的匕首割到颈脉,就是神仙来救,也活不成。
裴昭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手一抖,整把匕首就嵌了进去,声音也有些颤抖:“崔韫晖,你冷静一些……”
“我很冷静。”他语言平静,黑眸有如一汪深潭,“裴小姐的手稳,想必不会和崔雯玉当年那样,刺了两刀都没有杀死本王。杀了本王,你的王长史也不必那样跪着,你也不必担惊受怕,怕本王对你用私刑。”
闪着寒光的刀刃紧紧贴在他苍白的脖颈边,随着声带的颤抖,刀刃便磨在他的皮肤上,刮出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