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嘴
漏嘴
到长春宫的时候,卢皇后正在缝些小东西,燕钰给母亲问过了安,凑过去瞧了一眼,发现是些小娃娃的玩意,什么红肚兜、虎头鞋、布老虎什么的。
起初燕钰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是阿母做给他那个侄儿的,不禁好奇问道:“池儿都四岁了,阿母怎么还给他做这些,他早就不喜欢布老虎了,他更喜欢小木枪了。”
提起这个平日里没少被他揍屁股的不省心侄儿,燕钰满脸都是笑,想着下次小侄儿生辰他做个漂亮的小木枪送去。
卢皇后动作一顿,心知他误会了,轻笑间眼眸弯似月牙,带起眼角的细纹道:“你这脑子,都不转弯的,这不是给池儿做的,这是做给你家的。”
像是怕燕钰这个木头脑袋不能明白,卢皇后又话语幽幽道:“做给我还未出生的孙儿的。”
燕钰神情滞了一瞬,回过神来有些难为情。
“我和阿鸾才刚成婚,都还早呢,但阿母你要是喜欢你就继续,反正迟早用得上。”
燕钰嗫喏着,面上布满了可疑的红晕。
卢皇后稀奇地看了好一会,才跳到了下个话题。
“长乐和长宁的婚事也定下了,接下来我和贤妃有的忙活了,你也不必时时往阿母这里跑,多陪在你新妇身边。”
她为中宫皇后,为公主皇子操办婚事本就是她分内之事,加上如今夏家妹妹入了观,长乐那孩子的事更是落在她肩上了。
好在还有个贤妃能帮衬一把,倒也忙得过来。
一听到二妹的婚事,燕钰便不免想起裴衍来,想起他藏在心里的那点丑陋心思,气不打一处来。
他与裴衍的梁子不大能上得了台面,燕钰没敢在阿母面前露马脚闹笑话,只佯装为二妹打抱不平道:“那个裴衍当真不识好歹,连驸马都瞧不上,还当众拒婚,怕不是傲气过了头!”
卢皇后惊讶于儿子对裴三郎的锐意,慢悠悠解释道:“人家倒也是诚恳,心里头有了人若是再娶了不喜欢的女郎,自己痛苦不说也对不住新妇,不如这样说开了。”
“想来裴三郎十分喜爱那位心尖人,宁愿污了自己的名声也得拒婚,可见其痴心。”
从青葱少女到如今的中宫皇后,卢皇后虽已认清了些东西,但仍然相信世上存在着她没能得到的忠贞情感。
先不提别的,崔家家主和荀夫人便是这样一对,如今又多了个裴三郎这等执着得甚至显得愚蠢的小辈,卢皇后一时唏嘘道。
这话燕钰听得刺耳朵,但又不好意思挑明了骂他,只故作不悦道了一句蠢物。
卢皇后不知儿子的郁闷,只一边摸着成型的布老虎一边嘀咕道:“也不知那女郎是何人,有裴三郎这样的儿郎追慕竟然还选了旁人?”
如听女郎挑选衣裙一般,挑选夫婿自然也想要最好的那一个,裴衍这孩子在世族儿郎中已是佼佼者,竟没有得到那女郎的半分青睐,属实有些罕见。
在卢皇后看不见的地方,燕钰的脸隐隐呈现出一种猪肝色。
“兴许那女郎一颗心都是他的郎婿,自然瞧不见裴衍了。”
虽说如今阿鸾待他也有几分心意,但他最初是因着什么成功抱得美人归的,燕钰心知肚明。
是他源于帝王家的权势,是两人那岌岌可危的婚约,更是他厚颜无耻的死缠烂打,反正不是他现下口中所言之语。
卢皇后听了,似乎也觉得有几分道理,点了点头,轻笑着将这桩密案揭了过去道:“好了,不说他了,今日正想告诉你,你阿父打算在八月底九月初举行秋狩。”
“秋狩?”
燕钰面上的猪肝色淡了下去,眸子亮了起来。
知子莫若母,卢皇后一看便知道儿子的心思,继续笑言道:“趁着还未入冬,带着阿鸾出去透透气,骊山那边秋景也好。”
燕钰连声应着,心中还有着更多想法,要入冬了,他去山里打些皮子回来给阿鸾做成衣裳,冬日里穿既暖和又好看,她一准高兴。
燕钰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但到了飞羽殿门口,他又想起了裴衍那事,仍然觉得蛐蛐他一番。
当燕钰大步流星踏进来的时候,令仪正着一身柔软丝裙仿若无骨地半倚在凭几上,姿态慵懒地看着面前的小胖鸟在水里乱撅,唇畔缀着柔软的笑。
令仪甚少坐得这样不庄重,一身粉青色长裙凌乱又美丽地耷拉在茵席四处,勾勒出窈窕合宜的好身段。
燕钰立即就渴了,恨不得一眨眼便到夜里才好。
但他此刻更想的是将这一幕永远的封存下来,让这一幕不止在记忆中。
但作画少不得要个把时辰,人还得僵着不动,画出来的效果也并非燕钰想要的那般原模原样。
他想要眼前分毫不差的样子,但世上却没有这般神仙手段,燕钰只能将其深深记在心中,记到白发苍苍的垂暮之年也能记忆犹新。
见燕钰回来了,令仪慢半拍地想到了什么,起身便要相迎。
与燕钰相处久了,仿佛被他的随性感染了,令仪很多时候想不起来什么规矩礼仪,就好像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一般,直接进入正题,熟稔得不像话。
一个妾字刚出口,燕钰就按住了她的双肩,似叹似笑道:“比起这样,我更喜欢阿鸾能过来亲我一口。”
“你我之间不需如此,原来怎么相处便还是怎么相处,这样才最舒坦,阿鸾不觉得吗?”
少年神色认真,令仪自然也没有质疑他的诚恳,他一向便是如此。
何况燕钰说得对,还是原来那样舒坦。
令仪道了一声好,同时心中生出些她是不是有些恃宠而骄的怪异感觉。
再度坐回了茵席上,她看见燕钰拿起了长柄勺给迎春舀水,动作要比之前浇花可温柔多了。
说起浇花,令仪不由得想起自己院里那些花,起初燕钰是想将其移植到王府,但被令仪拒绝了。
她那些话都生长了好些年了,有些更是脆弱,万一经不起折腾死了那才是麻烦。
便让那些花草留在老地方吧,阿母说给她找了个擅长侍弄花草的婢子照料,且齐王府离家近,她也可以时不时回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