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夺子
六月初,四爷的仪仗终于要启程了,再热些恐怕于赶路不相宜。
摸着云莺三个月的肚子,四爷感慨不已,“等爷回来,这块该鼓得像西瓜了。”
云莺顶见不得他拿身材说事,再胖也是为他牺牲有木有?亏他倒能拿自个儿打趣,当下扁着嘴道:“您干脆说像冬瓜得了。”
双生胎呢,不定会把她摧残成什么样。
四阿哥扑哧一笑,许是在脑中过了遍揣着个冬瓜是何模样,可随即注意到云莺愠怒面色,赶紧收敛嬉容,“那不至于,你向来极有分寸。”
怀弘曜的时候便分外小心,连他劝云莺多吃都问一句怼十句——没有比这位更爱惜自个儿的了。
但毕竟这趟消耗大些,因而四爷还是委婉劝她多用些饮食,若生出来的孩子一个饱满富态一个瘦不拉几,像什么话?
云莺哼声,“您放心,小厨房总不会怠慢人。”
德妃还特意送了个宫里厨子过来,可见志在必得,她想饿瘦都没法子:府里唯有弘曜一个健全的皇孙,当祖母的自然希望多多益善。
也正因如此,云莺更多了丝不平,简直把她当生育机器嘛。
四爷知道怀孕的女子最是喜怒无常,怕多问两句又该恼了,便小心翼翼住了嘴,只劝她好生保养,若无必要,最好别到正院去,避免与福晋发生冲突。
这固然是体谅她,又何尝不是怜悯福晋?丧子的人看着旁人天天挺着个大肚子在眼前晃悠,没病也得生出病来。
云莺叹道:“您放心,我会善自珍重。”
既然接受了四爷的心意,就必须得接受随之而来的烂摊子,谁叫她是后到的那个呢?也幸而经过这几年磨砺,云莺的脸皮厚多了,不再像当初那般,面对福晋常常生出底气不足之感,如今她不去想什么主子奴才,只当是女人和女人的交涉——但愿福晋能快些走出阴霾,如无必要,她并不想树敌,也许有一天,她跟福晋还能成为盟友呢。
云莺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日后年娇花进府的事,但这并不代表她心里一丝芥蒂也没有,惟愿这一天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
行囊是云莺帮着收拾,当然她有孕不便,只动动嘴发号施令,四爷倒也没拆穿她偷懒,只拧了拧她朱红的小嘴聊作惩戒,难怪她今日嘴唇格外肿呢,绝非昨夜贪心未足之故。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德妃送了两床上好的丝棉被胎,十四阿哥嘴上傲娇,也差人送了几块粟米枕头,怕他路上睡得不好,至于云莺别无长物,只把个亲手绣的香囊给他挂在腰上。
“等这香气散尽,你就知道该归家了。”
四阿哥未免好笑,“怕爷忘了日子,还巴巴地提醒,就这样舍不得?”
云莺没说话,轻轻将头靠在他肩膀上,相处越久,跟这个男人的牵绊也就越深,仿佛已成为他身体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连短暂的分别都感到隐隐的抽痛。
四阿哥也觉得了,缓缓牵起她的手,在她额头烙下清浅而深刻的吻。
直到车轮辘辘远去,云莺仿佛还能感觉到那处残留的余温,不由得一阵恍惚。
福晋并未出门相送,云莺原以为她打算一直这么消沉下去,但,隔日德妃召两人到宫中问话,福晋却按品大妆,举止得宜谈笑自若,看不出半点伤心之色。
德妃倒松了口气,重情是好事,可当家主母若只会沉溺儿女私情却置贝勒府而不顾,那就难免贻笑大方了。
“如今府里唯你二人作伴,更得相互扶持,撑起这一方家业来,省得老四在外不但劳力,还需劳心。”
她说两人,显然没把宋格格等算在内,云莺心里默默吐槽,可见德妃眼中,无用之人约等于不存在罢。
福晋温声道:“额娘教诲,儿臣必当谨记,绝不辜负。”
又对云莺展颜,“妹妹怀着身孕辛苦,又要当家理纪,着实百上加斤,我瞧着都觉不忍。”
云莺就猜着福晋会伺机要回权柄,本来她管家就是钻空子,趁着福晋丧子意志消沉而已,如今福晋自己都想通了,她又何必霸着不放?
云莺本非辛勤之人,巴不得当回甩手掌柜,正要顺势应下话茬,哪知福晋却道:“如今弘曜岁数也大了,妹妹教导起来难免吃力,不如暂且送到西苑管束罢。”
云莺心下一凛,原来福晋打的这个主意!虽然猜着四爷走后势必得打破平衡,可也想不到福晋这么快便发难,还一出便是杀招!
就算嫡母有教养庶子之责,可弘曜是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的,做什么让旁人摘桃子?
福晋这招,可谓釜底抽薪。
云莺按捺住薄怒,欠了欠身正要婉拒,福晋却道:“听闻妹妹这胎乃是双生大吉,小孩子手上没个轻重,若是磕着碰着哪点儿,反倒不美,还是避一避的好。”
一副全心全意为云莺着想的架势,云莺反倒无言可辩,再去看德妃,却见德妃脸上不见高兴,反倒意外有些沉郁。
云莺顿时恍然,福晋此为阳谋,任谁来评判都不能算错,但,偏偏遇上德妃——当初德妃碍于形势将胤禛送给孝懿仁皇后抚养,至今母子间仍留有嫌隙,试问,德妃又怎愿意看到下一辈重蹈覆辙呢?
只因福晋所言并未违拗宫中规矩,德妃也不好发话罢了。
弄清这点,云莺心里便坦然多了,只要德妃站在她这边,她早晚有机会把弘曜要回来,眼下不如顺势低头,先占住了理,日后才好抓福晋的小辫子。
至少她相信福晋不敢亏待弘曜——假若福晋真有意抱养世子的话。
云莺定定神,努力在眼角染上一丝哀痛之色,声音也带了些黯然,“难为姐姐如此体谅,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仿佛屈服于福晋淫威不得不如此。
德妃神色果然更冷了几分。
福晋或许没瞧出来,或许瞧出来了却不以为意,事到如今,她已没什么好在乎了。
回府后,云莺让乳母将儿子抱来,娓娓对他说了去正院之事。
弘曜有些不情愿,倒不是舍不得额娘——他快六岁了,渐渐独立自主,对云莺没那么难舍难分。
但,他对正院却是毫无向往,尤其在弘晖死后。他隐隐觉着,大哥的死福晋也是有责任的,若非她一味逼着大哥苦读攻书而忽视对大哥身子的照料,或许意外不会发生。
福晋已经无形中打上一个坏母亲的烙印,试问弘曜怎么会不抵触呢?
云莺道:“话虽如此,她总是你的嫡母,庶子孝敬嫡母乃分外职责。”
倘若弘曜日后真有福气染指宝座的话,更得牢牢记住这条,孝道不光是为自己,更是要做给天下人看的,否则康熙爷为何对宁寿宫那般尊崇,当真因为他心系蒙古来的老太太么?
弘曜也只能勉为其难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