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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弹劾

第25章弹劾

把“强取豪夺”说的这么动听,也就只有闻禅能做得出来。明知她是在哄人,但裴如凇被哄得还是很开心,微微一笑,半是戏谑、半是好奇地问:“京中才俊无数,殿下为何独独看中了我呢?”

闻禅沉默地从碟子里拣了个樱桃吃,看天看地,好像突然对晚霞产生了莫大兴趣。

裴如凇:?

“殿下,这时候不说话可就太伤人了。”他以袖掩面,假装呜呜,“成亲都已经成过两回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坦诚相告的呢?”

可是平心而论,前世两人成亲前没有见过面,对于彼此的一切了解,都不过是从外人口中听来的评价;而成婚之后,大多数时候也是相敬如宾,比起夫妻,更像是互相帮忙的朋友,万万谈不上什么“非君不可”。

但裴如凇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那句话其实是真的,并不是她随口哄人的甜言蜜语。

闻禅受不了他的嘤嘤,只好说:“因为裴氏长公子名动京城,我觉得驸马还是得选长得好看的。”

裴如凇一直观察着她的细微表情,闻言脸上现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我就知道……”

闻禅:“你又知道什么了?”

裴如凇却狡猾地一笑,避重就轻,用一种唱歌般轻快的语调哼哼道:“知道殿下心里有我。”

闻禅:“……好,想开点好,以后也这么自信最好。”

裴如凇道:“然后呢,殿下不会只是为了给我带一碗樱桃,就迁延到傍晚才回城吧?”

闻禅一提这事,眉头就有往中间靠拢的趋势:“碰见老熟人了。”

“是‘白鹭’——杨廷英杨御史吗?”

闻禅怀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压根就没去上朝,偷偷跟在我们身后溜出城了?”

“哪里值得殿下如此惊讶,”裴如凇笑了起来,伸出手,用微凉的指尖揉开了她的眉心,“我好歹也是再世轮回的人,前生之事多少能记住一些。要说延寿十二年五月里令人印象深刻的大事,只有杨御史弹劾城阳长公主府这一桩了。”

“是啊。”闻禅叹道,“这回凑巧,他和长公主家仆争执时正好被我撞上了。我本想捞他一把,让他别再蹚这摊浑水,但杨御史不愧是个响当当的铜豌豆,执意要亲身上阵、抗争到底,我也只能随他去了。”

裴如凇道:“秉公直言,不避祸福,如此方是宪臣本色。他若顺着殿下的意思茍全于人后,那也就不是深得殿下信重的‘白鹭’了。”

“我有时会想,重来一次,改变自己的命运很正常,但试图左右别人的命运,是不是太狂妄了。”

闻禅望着远方渐渐西沉的落日,悠悠地道:“毕竟本性难移,就算逃过了这一次,也会有下一次。所谓‘命中注定’,就是同样的事情发生一万次,依然还会做出和最初一样的选择。”

暮色将她的轮廓描画得更为深邃,半边侧脸隐于阴影之中,色泽如白玉,却又显出一种近乎矛盾的、凛冽而坚硬的质感。

“也许吧。”

裴如凇道:“有些人的命运是‘坚守’,而有些人的命运是‘改变’,执着于改变他人命运,不也是一种坚持吗?殿下,你也是一样的啊。”

闻禅无言地与他对视,头一次感觉到裴如凇的目光里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像是一池春水般的温柔缱绻之下,悄然出现了小小的、幽深的漩涡。

“为什么这么说?”

“殿下曾经说过的,通明禅师断言你命中有劫难,或于三十岁时遭遇坎坷,前世果然应验了。可殿下虽然笃信那位禅师的谶语,今生却依旧选择入世,没有转头回山林中修行。”裴如凇轻声说,“哪怕真正地重来了一次,也做出了和当初一样的选择,殿下何尝不是‘本性难移’?”

闻禅:“……”

她有点摸不清裴如凇的深浅,感觉仿佛句句意有所指,但又疑心是自己想多了。

裴如凇却及时止住了话头,话锋一转:“扯得太远了,说回眼前。杨御史明日上朝弹劾城阳长公主,不管陛下如何处置,长公主必定会报复他,就看殿下是想让他像前世一样被贬去西川历练,还是设法转圜、让他少受点罪了。”

闻禅沉吟不语,心里反复掂量了半天,最后道:“如能保全,还是尽量拉他一把,他家中尚有亲眷,离得近些,也好有个照应。我记得他夫人是位高门贵女,当初女方家里看重他的才学,将女儿许配给他,结果杨廷英仕途坎坷,一再遭贬,他岳家怕惹祸上身,就逼迫他们和离了。”

她说到此处,似乎是想起了旧事,面露怅然,微微叹了口气。

“杨廷英这么个跟权宦和长公主叫板都不怕的硬骨头,偏偏在他岳家面前低了头,可能是觉得对不起夫人,后来他母亲过世,孝期过后起复为殿中侍御史,也没再续娶。”

裴如凇托着下巴,笑眯眯地道:“我发现,殿下似乎格外喜欢忠贞之士呢。”

闻禅:“你从哪儿发现‘格外喜欢’的?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偏好。”

裴如凇冷哼一声,给了她一个“我一定要让你无话可说”的眼神。

“杨御史的传奇可不止如此,定兴三年,杨廷英官拜御史大夫,得知前妻卢氏亦未二嫁,于是登门求娶,再续前缘。朝野民间都将这段破镜重圆的故事当作佳话津津乐道,伶人据此编了百戏,天下传唱,听说那几年‘不求潘郎,只求杨郎’的俗谚一度在京中广为流传。”

闻禅对这个年号不熟悉,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前世燕王闻琢登基后的新年号。

“果真?”她眼睛亮了起来,“后来呢?”

“后来……”

“后来应该就是夫妻恩爱,白头到老吧——传奇里一般都是这么写的。”裴如凇垂着眼帘,语气平淡地说,“只可惜我没看到最后,也不知道‘破镜重圆’是怎么回事。”

闻禅:“……”

好隐晦的阴阳怪气,好浓重的哀愁幽怨。

“杨御史不愧是忠贞之士,令人钦佩。”她虚咳了一声,感情饱满地抒怀道,“不过要说最感人的,还属我们才貌双全、情深义重的裴郎。只可惜裴郎的生平事迹不为世人所知,都是因为被我独占了好处,惭愧,惭愧。”

裴如凇又要忍笑又不好意思,还有点被拿捏的不服气,耳朵尖儿红得堪比新摘的樱桃,在闻禅面前一败涂地,最后悻悻地道:“……便宜你了。”

翌日朝会,左台侍御史杨廷英上奏,弹劾城阳长公主纵容家奴掠百姓子女为奴婢,请皇帝秉公处置。

皇帝一看见弹章里“长公主”三字,便默然不语,按下不提,让下一个臣子奏事,结果刚好轮到京兆尹何攸,奏称持明公主路遇车马载十余名儿童,哭声不绝于道,公主命人询问情况,对方自称城阳长公主府家仆,言语无状,举止蛮横,公主疑心其实为人贩,便令侍卫将一干人等缚送至京兆府。

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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