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裴昭抱着头继续呆坐了好一会儿,情绪才总算缓过来些:“刚才好他妈可怕...”
曦昀冷冷淡淡瞥了眼:“少招惹能与修罗业障共存的生灵,他们是最接近阿修罗的存在。”
裴昭抬起头:“这我当然知道,不过难不成还能比吞象塔顶层那些异化的妖魔更接近?真正的阿修罗没有神智,只知杀戮,无咎离成为那种怪物应该还差得远。”
曦昀沉吟片刻:“关于阿修罗,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我认为...并非所有修罗都神智尽失。”
“什么?”
女修沉默少顷,突然抬手在两人周身布下一圈隔绝光盾才开口:“晦明殿藏书库中曾有一段关于修罗降世的记载:两千年前,无间狱裂隙现于苍梧之渊,有赤影自地脉喷涌,凝成模糊的人形。赤影所至之处,天崩地裂,熔岩倾覆。至海域,则海沸三日不止。”
裴昭顿时正色:“你是说两千年前陡然出现的那次苍梧之灾?魔息肆虐,海溢地陷。天火燎原,生灵涂炭。可为何我从未听说过这场灾厄和修罗有关...”
曦昀轻声道:“因为所有见过那道赤影的生灵都死了。”
还不等裴昭开口发问,就又听人缓缓道。
“除了晦明殿的祖师。”
曦昀:“祖师当年还不过是一名籍籍无名的初入道散修,彼时误闯苍梧之渊,见灾厄之景,起初还以为是寻常的苍梧幻象。直到那赤影出现在眼前,她都没反应过来是修罗。”
裴昭:“那她怎么活下来的?”
曦昀:“求饶。”
裴昭:“......”
“祖师记载中,那无名赤影出现的刹那,周身弥漫的死气便险些将她碾碎。只是她历练经验尚浅,根本不知眼前的虚影便是修罗,只以为是擅闯了哪方大能的领地。濒死之际,一股脑将身上积攒的所有东西都给了出去,哀求一线生机。没想到,那赤影当真停了下来,收下了那堆...‘破烂’。”
裴昭:“可修罗从来不会因为求饶便停止杀戮...”
曦昀:“没错,所以后头还有一段记载。赤影修罗似乎也并不打算放过她。只是上供的那堆破烂供修罗查看的功夫,恰好给予了一些喘息空间,让她得以承下接踵而至的青莲心护佑。”
“赤影被青莲心重新镇压回无间狱后,祖师在苍梧之渊休养了整整一年才行动自如。中间不知还发生了什么,记载上含糊其辞,并未明言。总之她进境神速,整个苍梧之渊的生灵尽归服于她,不久之后便离渊建立晦明殿。建立之初,晦明殿便写下了一条警示:莫逆修罗。”
裴昭顿了顿:“那若是有朝一日遇上真正的阿修罗,难不成只能缴械投降的意思?可这都是一言不合要命的存在...”
曦昀冷淡瞥人一眼:“除了两千年前祖师于那次灾厄中的记载,我从未听过还有其他活着见过真正修罗的人。”
说罢,轻轻叹了口气:“时至今日,我也不明白祖师留下这句箴言何意。总之你非我晦明殿之人,尊照与否随你。但无咎体内如今蕴着修罗业障,无论他最后是否沦为真正的阿修罗,不到万不得已的自保之际,晦明殿都不会主动与其为敌。”
“再者,祖师遇上的那只修罗既然都能停下片刻。我想,定然并非所有的修罗都毫无神智。”
“都言随着业障的步步侵蚀,堕落的生灵会一点点沦为只知杀戮的怪物,但谁知道无咎会不会是那个例外。你不觉得,他与业障共存得太轻松了么?”
裴昭:“依我看,他根本不惧沦为修罗,更不曾将那些据说蚀心裂骨的修罗业障放在心上。”
“看得出来就好,”曦昀捋了把怀中海獭的毛毛,眨眼又轻飘飘地坐回了桅杆之上,“看在晦明殿一向与云芨宗交好的份上,我这才同你说这些。此行至千帆渡少说月余,若是听进去了,这些时日对他只做防备就是,莫要主动招惹一星半点。”
裴昭点点头,突然“诶”了一声。
“既然不让主动招惹,那你还没事就给他糖?修罗可不会被感化。”
“我何时存着感化的心思了?”曦昀微微蹙眉,轻咳一声偏过头道,“我跑丢的那只雪玉貂便极喜欢我做的松子糖,无咎兽征未褪尽...那晚闲来无事,索性给他也投喂了些。”
“没想到...效果还不赖?可惜本能相安无事一程,总有人与他不对付。”
裴昭忍不住轻轻咋舌,若有所思站起身来。等隔绝法阵散下,便背着手一言不发朝自己屋中走去。
不知想了些什么,沉默一路的人蓦然在自己房门口站定。
“大师,我悟了。”
正巧碰上从船尾慢悠悠走回舱内的无咎,天妖翻了个白眼,一脚踢开身侧的房门。
“悟什么悟,那和尚又不在你边上。”
裴昭:“......”
-
与此同时,婆娑化出的水镜中,天倾地暗,硫磺火雨纷纷坠落,灼出焦土千里。
正是两千年前的那场灾厄回溯,整片画面残破不堪,已然中找不出一块完好的地域。
窥不清未来,他只能试着循业障气息追溯过往,看看能否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随着门被踹开,水镜亦缓缓消散,寂煊下意识偏头,撞进来人赤色眼底。
天妖凑上前,随意举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皓白腕骨处隐约可见一道金色的圆环。
“和尚,你又什么时候偷偷摸摸给我绑了根链子?栓狗呢?”
说这话时,无咎依旧只是靠在他肩头,语气懒懒,眼底情绪不甚明朗,辨不出是喜是怒。
寂煊抬手将人坐姿扶正了几分,淡淡道:“待你体内业障散尽,贫僧便将此链解开。”
“怎么对我这么不放心啊?”无咎毫不见怒,反倒是盯着人笑得愈发张扬,明艳的面容霎时透着点令人惊心的妖冶。
肩上力道松开的下一刻,又如同没骨头一般倚了过去,轻轻环上人脖颈,语调难得的柔和:“和尚,替我去采蜃珠好不好?”
寂煊敛目望向室内空旷处:“你手中尚有此物。”
无咎点了点唇,笑得一派无害:“可那月髓贝里能放两枚,我不喜欢让它空着,你再去替我采一枚来将它装满。”
寂煊垂眸:“朝夕海域蜃珠唾手可得,云舟今日缓行,你只管下去采就是。”
“但我不想把衣服弄湿,而且我要是自己下去采,要好久好久才能翻出里头最大最漂亮的那颗。你替我采的话,很快就能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