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临近正午,一道赤色身影才垂头揉眼慢悠悠晃出屋子。
庭中空空荡荡,那和尚好像也不在。
被他顶在头上的小粉猫还在聒噪地大叫,昨日残留的羊乳已然见底。
羊乳...寂煊好像同他说过,府邸前的那条巷子尽头住着一位老妇人,羊乳皆是取自那边。
他就说,这和尚根本不是诚心替他养猫。
天妖没精打采地晃出了府,直到扎扎实实站在府门外的台阶下,才恍然回神。
那道困他的结界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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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集市大同小异,纵然是这最繁华的玉阙城也逃不过定律。
无咎溜溜达达穿过人群,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直到行至一处嘈杂的铺面,才倏然停步,疑惑抬眸。
酒气混着汗味从半开的木门里涌出来,裹着骰子落碗的脆响、男人的骂声、女人的娇笑,黏在潮湿的空气里。
挂在门楣上的褪色幡布,“聚财坊”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跃然其上。
可惜妖不识字。
无咎抬手拨了拨眼前的幡布,指尖蹭过边缘粗糙的流苏。内里的声浪更凶了,哭嚎碰撞混杂着“再来一把”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声音里裹着的贪、躁、痴,像一把无形的钩子缠绕上来。门边的人不见半点不适,扬起个诡谲的微笑,悠然入屋。
这里的气息...略有些久违。是本能,将他引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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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炷香时间,天妖已然摸清了个中规则,大刺刺靠在这破烂赌坊中唯一的称得上完好的圈椅上。
泼洒的红发垂落肩头,几缕扫过玄黑衣襟,像朱砂落进墨池。
四周挤挤攘攘,人群围得密不透风,但没人敢靠太近——那身黑衣纤尘不染,袖口银线绣的暗纹在灯笼下流转,衬得颈间肌肤白得晃眼,与满坊的汗臭酒渍格格不入。
有人恭恭敬敬递来一碗酒。
无咎头也不回接下。
只是粗陶碗沿结着层毛刺,不知被多少人攥过,竟藏着细锐的茬。指腹刚触到,便觉一丝刺疼——血珠已顺着指缝渗出来,坠在玄色袖口上,洇开极小一点暗痕。
无咎轻轻皱眉,倒也没太在意,自顾将心神放在眼前的骰盅上。
没人注意到,一缕浅淡无形的灰雾倏然自人指间流转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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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夜深。
玩够了的人站起身,盯着被收整好捧来跟前的小木盒,周遭人群或红着眼,或面如土色。
无咎伸出食指,嫌弃拨了拨盒中那些似乎还沾着油渍的方片:“钱不长这样。”
“这些都是筹码,您拿去钱庄就能换来银钱了。”
“钱庄?在哪儿?”
伙计低着头,眼神晦暗:“这边,小的给您指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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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意于他而言,在这浮华人间像是无尽长夜中的星火。
或大或小,或明或暗,总之足够醒目。
只是当他依赌坊伙计之言走进那条狭窄的无人死巷时,恶意不见蔓延,身后那点幽幽鬼火反而倏然黯淡直至熄灭。
静候良久,也无人入巷。
什么情况?
他抱着那箱几乎要堆叠不下的筹码离开时,分明在那群人眼中看到疯长的贪婪和妒忌。
这些欲念,无需他刻意出手蛊惑,就足以驱使心智不坚的人族飞蛾扑火。
可他居然什么也没等到。
无咎仰头看了眼夜空,又看向巷口,满腹疑惑。思索片刻,干脆回身向外走去。
只是他才重新踏上空旷幽静的长街,不远处一小队骑兵便颇为巧合地冒了出来:“宵禁,何人还在外头晃悠?”
无咎下意识开口:“什么宵禁?”
骑兵头领扫过那头殊异红发,又同身后的人对视一眼,不由分说将人拽上马:“总之先带回去。”
......
几名官兵将他扔回那扇熟悉的朱漆正门前,而后迅速消失,动作一气呵成。
直到衣襟处的小粉猫叫声再次打破寂静夜色,站在门前盯着人影消散方向的天妖才缓缓回神,若有所思般转身回府。
他还是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
府邸空空荡荡,一如他白日离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