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奶,三叔是人,我就不是人了?三叔要考试,三婶偷东西就不是偷了,那我没偷,你咋非冤枉我偷?咋不想想我咋做人?”
“你跟你三叔能一样了?他是读书人,将来考中了功名,咱们一家人都要沾光的,你一个打仗的,谁知道啥时候就——”
“胡说啥?还不赶紧闭嘴!”魏老爹急的一巴掌打断魏老太的怒骂,这个死老婆子,嘴上就没个把门的,咋啥话都往外说呢?
魏老太忙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便是再犯糊涂,也知道有些话不能跟魏勋说,刚才让这小子气的差点儿就说出来了,魏老太醒过神也是一阵后怕。
魏勋不解的盯着魏老爹和魏老太,皱眉问道:“奶你想说啥?我打仗咋了?”
魏老太和魏老爹对视一眼,正准备含糊过去,魏明堂却突然从被窝里探出脑袋高声嚷道:“打仗会死人!”
众人愣住,自以为报了一拽之仇的魏明堂却得意洋洋的冲魏勋做了个鬼脸,把脑袋又缩了回去。
魏勋的难以置信的看着魏老爹和魏老太,一颗心像被人猛地攥住,疼的难受,闷的喘不过气。
魏老爹和魏老太都有些不敢和魏勋对视,屋内的气氛诡异又紧张,陈芳娘都不敢大喘气。
魏勋盯着魏老爹和魏老太好一会儿,只见他们眼神躲闪却听不到一句辩解的话,心顿时凉到了底,沉声开口道:“这是做魔芋豆腐的方子,可能能卖钱,便是不能卖钱也能填填肚子,爷你拿着。”
魏老爹看着手里魏勋塞过来的方子,面色稍稍放松了些,正准备说些好听话缓和一下气氛,却不料魏勋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惊呆了。
只听魏勋一字一句的说道:“爷,奶,我已经成亲了,以后香儿由我媳妇照看,就不麻烦你们了。以后我的饷银一半孝敬给爷奶,一半我们自家开支用,家里的活儿我们不干,地里产的东西也不吃,我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不再麻烦你们分毫,省的,省的家里整日没个安生!”
心灰意冷的魏勋说完便走了,看也没看众人一眼。
过了好一会儿,魏老爹等人才缓过神来,魏老爹狠狠瞪了魏老太和陈芳娘一眼,怒骂道:“看看你们弄得这叫啥事儿?”
魏老太咬牙切齿的骂道:“小王八羔子这是想分家啊?翅膀硬了想飞,老娘还没死呢,轮不到他——”
“你给我住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也不看看你说的是啥话?一把年纪了嘴上还没个把门的,那话是能乱说的?”魏老爹忍不住挥起了烟杆子,气恼异常的瞪着魏老太,恨不得打她一顿。
魏老太见魏老爹气成这样,顿时吓的闭上了嘴不敢再说什么,陈芳娘等人也吓的都不敢吭声。
魏老爹最终还是强忍着怒气放下了烟杆,只狠狠瞪了魏老太一眼,黑着脸走了出去。
魏老太悄悄松了口气,陈芳娘小声问魏老太:“婆婆,这可咋办?大勋那小子要留一半饷银呢,你看看他刚才那样儿,是不是来真的啊?”
魏老太此时也懊悔不已,可当着媳妇面,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做错的,便板着脸硬声道:“怕啥?我们还在呢,他敢闹着分家,我就敢让他没脸做人,再说还有老头子呢,看着吧,老头子肯定有法子收拾那小子。”
陈芳娘连声恭维道:“那是,那是,有公公婆婆撑腰,相公才能安心读书。不过,那个啥魔芋豆腐方子是啥?能卖钱?”
魏老太没好气的道:“瞎打听啥,还不赶紧去灶房弄饭,也不看看都啥时候了?对了,这兔子炖一只给老三送去,另一只我卖了换点儿钱,天天光见出不见进的,都是些败家玩意儿!”
说着,魏老太便拎起一只兔子,一边往外走着还一边骂着:“一个个不省心的,见天的给我找事儿......”
待魏老太走远,陈芳娘忍不住低声骂道:“老不死的,一说到钱就跑,等相公考中了,我才不伺候你们呢。”
魏明正和魏明堂看的呵呵直笑,陈芳娘没好气的骂道:“傻不拉几的光知道笑,我这可都是为了你爹为了你们,这些话千万不许跟你爷奶说,不然我可要打你们的嘴。二娃,还不赶紧去上房听听。”
魏明正嘻嘻一笑嚷道:“那你得给我留个兔腿!”
陈芳娘好气又好笑的点了点头,魏明正这才跑去上房听墙角去了。
沈云芝做梦也想不到魏勋竟真的对魏老爹他们说出以后只交一半饷银的决定,要不是看魏勋难过的眼眶泛红,沈云芝都忍不住想夸他一通。
傻小子开窍了有没有?软包子觉醒了有没有?
一想到魏家人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狼狈样儿,沈云芝就恨不得高歌一曲。
可魏勋却难过的快哭了,沈云芝这高兴里就忍不住掺杂了些许怨恨。
她都不忍心戳破的事情竟然被魏老太他们直接吵了出来,魏勋又不是真傻,自然再明白不过了。
一心一意拼了命为家里付出的人,骤然得知自己在家人心中不过是个顶军户挣饷银的活死人,谁摊上这事儿不难过啊?
沈云芝看着魏勋呆呆地坐在炕上,面如死灰眼眶通红,却只咬紧了下唇一动不动,忍不住有些心疼。
暗暗叹了口气,沈云芝走过去轻轻抚了抚魏勋的后背,低声安慰道:“没事,都过去了,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就是了,衣服我已经缝了一半,等晚上你就能穿上了......”
沈云芝绞尽脑汁笨拙的安慰着魏勋,魏勋鼻子一酸,突然伸长胳膊搂住了沈云芝的腰,把头埋在了她的胸前。
这是,被占便宜了?
沈云芝眨巴了两下眼睛,抬手就要拍开魏勋,她好心来安慰一下,臭小子把头往哪儿蹭呢?找打吗?
可魏勋微微颤抖的肩膀和压抑几不可闻的抽泣声,却让沈云芝的手停在了半空,她呆呆的看着扑在自己怀里压抑啜泣的魏勋,慢慢放下了手,轻轻抚着魏勋的背,无声的安慰着。
生平第一次搂着个哭泣的大男人,沈云芝心里怪怪的;魏勋紧紧的搂着沈云芝,却好像搂紧了救命的稻草一般。
自小从军历经生死,无数的血泪苦痛魏勋都是一个人熬过来的,唯有这次不同,有人陪在他的身旁,安慰他告诉他会一直陪着他。这让魏勋冰冻的心渐渐暖了过来,此刻的温情深深的印在了魏勋的心里,让他终身难忘。
魏香儿在一旁看了又看等了又等,终于忍不住上前拽了拽沈云芝的衣角低低喊了声:“嫂嫂!”
沈云芝和魏勋都愣住了,魏勋飞快松开沈云芝,沈云芝尴尬的咳了两声,尽量用最平静的声音问魏香儿道:“香儿,怎么了?”
魏香儿低下头,肚子里发出响亮的咕咕声。
沈云芝这才想起他们还没吃饭呢,不由忙对魏勋道:“咱们先吃饭吧,甭管是多大的事儿,也得吃饱饭是不是?”
魏勋点了点头,三人忙去吃饭。
吃饱喝足,沈云芝继续缝制衣服,因下雪无法去砍柴的魏勋收拾着屋子,跟沈云芝说着自己的安排:“等明儿雪压实了,就能走车了,咱们去镇上把该买的东西买齐,我后天天黑前就得回营了,这一去怕是得下月才能回来。”
沈云芝心里一沉,魏勋回了营,家里那些人又该出来蹦跶了。
魏勋显然也想到了这个,低声又道:“我不在家,天黑你和香儿就别出门了,把后院的院门锁上,钥匙随身装好。还有,院里羊圈哪儿有个门,自从盖了前院就不用了,被乱七八糟的东西挡了起来。我一会儿去收拾出来,以后你们有事要出入就从那个门走,省的,爷奶他们问起来麻烦。”
“柴火还是不太够,我回头托人再砍点儿送来,咱们这儿冬天冷,你们把炕烧暖和点儿别冻着。我不在家,你得自己去井边打水,一次少提点儿省着用,有什么大件要洗的,等我回来了再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