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左权城看到有人进来，立刻恢复了往日的面无表情，芳草将茶水奉上，退下时眼中却闪过一丝狐疑。

芳草自从来了坪山，一直安分守己，不曾有过什么异常举动。

左权城念在她娘曾是母亲身边旧人的情分上，告诉小五只要芳草不生事端，就任由她自由活动。小五派人盯了数日，见芳草跟春月不同，是个老实的，便放松了警惕。

芳草日日在左权城身边服侍，逐渐摸清了左权城的脾气。

在芳草看来，左权城对男女之事毫无兴趣，每日不是忙着军务就是忙着开荒事宜，身边清一色的男人，对她这个丫鬟从未正眼瞧过一次，根本就是不近女色。

可这样的将军，今日却露出那般温柔的神情，让芳草如何不心惊。

自小生在宅门里，痴男怨女的情情爱爱，芳草再熟悉不过，若是她没有看错，将军刚才的神情分明是想到心上人了。

可将军的心上人到底是谁呢？

芳草忍不住想知道到底是哪样的女子才可以被将军这般放在心上。

左权城唤来手下，商量新的开荒方案，众人对于这种能很快看到功绩的好事自然乐意之至，甚至连朱百户都顾不上夫人的嘱咐，只字未提反对意见。

比起后宅女人的许诺，朱百户更看重政绩功劳，这些才是男人安身立命的资本，平步青云的台阶。

男人们一门心思扑在了建功立业上，沈云芝却下定决心要谨言慎行，不再过多询问开荒之事。

眼见洒下的菜种发芽了，沈云芝的心思便都扑到了菜地上。

仿佛是一夜之间，草棚下面便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嫩芽，紧接着，便一天一个样儿的迅速长大。

这是狗子娘教沈云芝的办法，在菜地边缘搭一个三尺见方的小草棚，将里面的土松的细细的，用水浇透，然后将种子撒入其中。白日里将草帘子掀起，让阳光可以照进来；晚上将草帘子盖上，以免冻着。

就这样过了七八日，开始有嫩芽冒出，待十来日后，密密麻麻的嫩芽便全冒了出来。

狗子娘过来看了看，说沈云芝播种的时候撒的太密，等再长大一些，需要拔掉一些幼苗，不然将来都挤在一处长不好。还教沈云芝用小水每日两次浇灌，给菜地适量施肥。

最好的肥料当然是溷肥（人粪尿），狗子娘说直接施肥容易烧根，让沈云芝将溷肥用水稀释了浇到地里。

第一次干这种事，沈云芝着实被熏的够呛，可是为了能吃上菜，还是堵着鼻子硬着头皮仔仔细细施了一遍肥。

而且沈云芝发现自己适应能力确实很强，哪怕被熏的头晕脑胀，洗干净后该吃吃该睡睡，一点儿也不受影响。

魏勋感叹媳妇太能干了，自己很有压力，狗子取笑他是占了便宜还卖乖。

左权城得知沈云芝竟然连挑粪施肥的活儿都自己动手，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了。恨不得立刻把荒地开出来，给魏勋请功封他个百户，让沈云芝不至于跟着受这份苦，全然忘了自己当初建功立业的那份雄心壮志了。

眼见草棚里的菜苗已经长的差不多了，狗子娘说要清理出来一些菜苗，让剩下的再长一长就可以移栽到地里了。

清理出来的菜苗，狗子娘本来准备当菜吃，这些本来就是菜，还是嫩苗，不管是凉调还是炒了煮了都能吃。

沈云芝想起罗氏和夏家的事，决定把多余的菜苗送人，既然不能独善其身，自然得想办法融入这个环境了。

一听沈云芝这里有多余的菜苗，营房里不少人都过来讨要，见沈云芝大方慷慨，不由都纷纷道谢。

夏家婆婆也来讨要，沈云芝送了她两把，夏家婆婆却道不够，还想多要一些。

沈云芝不由问道：“我见你家只开了一小片菜地出来，这些应该够了啊？”

夏家婆婆含含糊糊的道：“我，我想再多种一些呢，再找找别的地方，你就再多给我一把吧！”

沈云芝见她这般，也没多想，便又给了她一把。

哪知等魏香儿在外面玩够了，却气呼呼的对她道：“嫂子，你以后别理夏家那个老婆子了！”

沈云芝很是奇怪，忙询问缘由，却得知那夏家婆婆之所以多要，并非是自家种，而是卖给旁人。

至于那旁人，自然是那几户不好意思登门讨要的人家了，其中就包括常家。

魏香儿听别的小孩说，夏家婆婆自家才种了一把，剩下的两把以一文钱三株的价格卖了，着实挣了一笔小钱呢。

狗子娘等人听到夏家婆婆竟然拿着沈云芝白送的菜苗出去卖，都很生气。

狗子娘忍不住抱怨道：“这个夏家婆婆啊，咋能变成这样呢？夏家出事后，我怕她想不开，便连着几天做了好吃的送过去，后来有一日不去送了，她竟跑来家里问我怎么不过去给她送饭，饿着她了啥的。我当时那个气啊，就觉得这人不知好歹，就没再多搭理她，没想到她现在竟连这种事都做的出来，有这样的娘，难怪那个夏欣富能干出那事儿来！”

魏文秀也忍不住吐槽道：“光是爱占便宜贪财也就算了，我听说她还急着给欣如找婆家呢。”

“欣如才多大啊？她咋那么着急呢？”狗子娘吓了一跳，忙问道。

魏文秀感叹道：“还不是见儿子出事了，生怕以后没指望，就想着赶紧给闺女找个婆家，好有个依靠呗。”

狗子娘摇头不满道：“她这不是糊涂嘛？闺女还那么小，她这么着急，万一胡乱找个不靠谱的，将来闺女日子过得不好，她还能有啥指望？”

“她要是能想到这些，就不会这么干了，天底下可不是哪个当娘的都能像婆婆这样好心肠的。”魏文秀说着，不忘捎带夸了狗子娘一句。

狗子娘忍不住嗔怪笑道：“你这孩子，当娘的可不都这样嘛，盼着孩子们都过的好。”

魏文秀抱住狗子娘的胳膊撒娇道：“我是运气好，碰上婆婆这个好人了，要是碰上夏家婆婆那样的，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呢。”

“傻孩子，说的啥话啊？你不嫌咱家穷，不嫌狗子没本事，我才是烧了高香，能把你这么一个好儿媳娶进门呢。”狗子娘拍了拍魏文秀的胳膊，两人亲昵的好似一对亲生母女。

沈云芝忍不住打趣道：“你们娘俩这是生怕我不知道你们亲呢？故意眼馋我这个没娘也没婆婆的人呢？”

狗子娘和魏文秀不由都笑了起来，沈云芝笑了笑道：“那菜苗给了夏家婆婆，她能卖出去也是她的本事，我只是好奇那些人是从哪儿弄来的钱买呢？”

按理说发配之人，一般都是身无一物的，营里只发粮食又不发钱，他们是从哪儿弄得钱，竟舍得掏一文钱三株的高价呢？

魏文秀愣了下道：“我估计应该是家里或者亲戚好友啥的救济的吧？”

狗子娘也道：“对，应该是，前儿驿站信使过来过，拉了不少包裹呢，我听说那个董家家里，寄来了不少好东西呢。”

沈云芝怔了怔，忍不住拍了拍脑门，她忘了，这些军户并不是像她一样，是举族获罪全家流放，自然还有家人亲友什么的能支援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