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周氏明白沈云芝这是在帮自己,却用了这样一种不经意的方式,顾全了她的面子,心中越发感激。
沈云芝的确想帮周氏一把,营里眼下没有女子可以干的差事,周氏单凭自己想养家糊口太难了。
故而那日和狗子娘闲聊说起请人帮忙时,沈云芝便想到了周氏。但沈云芝这般不遗余力的帮助周氏,却不是一味好心,而是另有打算。
就像狗子娘做豆腐一样,沈云芝的织布营生想要挣钱也需要扩大规模增加人手,不然单凭她和魏文秀两人,便是累到吐血,也不过是小打小闹。
但一个优秀的织工培养起来并不容易,往往需要几年的时间和精力,旁的倒是不怕,怕就怕学会了就另立门户,那之前的心血可就白费了。
故而沈云芝想好好观察一下周氏的人品性情,再决定是否将她作为织工人选进行培养。
不过眼下,沈云芝还需要周氏先帮她做另外一件事。
沈云芝很清楚自己不是个长袖善舞的人,更清楚哪怕她放低身段主动结交,那些军户们也不会对她太过亲近,毕竟她所处的位置跟她们不一样。
所以她需要有人深入这些军户之中,让她可以随时掌握情况,就像当初在魏家庄时,洪婶子一样。
在周氏告别时,沈云芝便有意无意提醒了句:“我是个不爱串门的,以后咱们这儿有啥新鲜事,周嫂子可别忘了告诉我一声。”
周氏愣了下,点了点头。
几天后,周氏过来瞧瞧告诉沈云芝,她听人说董家在京里有靠山,便是百户都得巴结他家。新来的一批人中,也只有他家,两个男人一个病恹恹一个文绉绉,都没有什么力气,却能吃饱穿暖,还有银钱可以大手大脚。
沈云芝一听周氏说起董家,不由一怔,董瑞获罪举家流放,但是董氏一族却还健在,若说他家有靠山,倒也没什么不对。
只是,董瑞若因此动了什么心思,那她也不会坐之不理的。
沈云芝叮嘱周氏盯紧董家和张家,若这两家有异动,就立刻来通知她。
一连几天,周氏那边丝毫没有动静,沈云芝变着花样吃了几天面食,实在吃够了,便提前一晚便将高粱米泡上,准备做顿高粱饭解解馋。
高粱米硬,黄米软,混在一起蒸熟软硬正好;豆腐切块,咸肉切丁,肉末炖豆腐,下饭又滑嫩,最适合小孩吃;小野蒜切碎炒鸡蛋,最香不过;嫩嫩的香椿芽和滑溜溜的豆腐一起做汤,爽口又鲜美......
沈云芝和花儿在灶房忙碌着,魏香儿和二狗带着栓柱去鸡棚里看小鸡。自从周氏去狗子娘家帮忙做豆腐后,栓柱便成了魏香儿的小尾巴,把急于展示哥哥威风的二狗看的羡慕不已。
鸡棚里的小鸡,不到一个月便长大了许多,更长出了翅膀,总是试图飞出小小的鸡棚出来看看外面的风景,却被嫌脏的沈云芝牢牢关在了鸡棚里,任由魏香儿几个评头论足。
香儿给每只小鸡都取了名字,白色的叫小白,花色的叫小花,有黑色羽毛的叫小黑,实在没啥特点的就叫阿一、阿二、阿三。
这般通俗易懂朗朗上口的名字,惹得众人都好笑不已。
二狗更是忍不住鄙视了香儿一番,他可是给自家小鸡都取了什么“长风”、“皓月”之类的极为响亮的名字,几乎快穷尽了他平生所学呢。
哪知香儿对众人的反应丝毫不以为然,大有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的傲娇,看的二狗郁闷不已,万分心疼自己给小鸡取名而浪费的脑细胞。
沈云芝将汤做好,听见外面几个孩子正叽叽喳喳的批判着那只最霸道的小白公鸡,忍不住笑着喊道:“吃饭了——”
话音刚落,几个孩子呼啦啦便跑了过来,刚跑到灶房门口,便闻到了从里面传来的香味儿,肚里不由都泛起了馋虫。
魏香儿更是忍不住伸出手想偷偷捏一口尝尝,被沈云芝当场逮了个正着,忙仰起头冲沈云芝讨好的笑着。
沈云芝没好气的戳了下魏香儿的脑门道:“想吃饭就去把手洗干净,不洗干净可不许吃!”
魏香儿和二狗一听这话,立刻便去洗手,栓柱愣了愣,也忙跟着跑到了水缸边。
沈云芝和花儿将饭菜摆到桌上,众人正吃着,只见吴嫂的小叔子吴忱提着一个小篮子走了进来,沈云芝忙起身招呼:“忱哥儿还没吃饭吧?今儿做了高粱饭,我给你盛一碗去。”
“不了,嫂子,我吃过了,您别忙了。家里蒸了地皮菜包子,我娘让拿过来一些,栓柱总夸您做饭香,我娘做的他都吃不下了,您可别嫌弃我娘的手艺啊!”吴忱笑着把篮子递了过来。
沈云芝接过,笑着打趣道:“地皮菜可是个好东西,你嫂子的手艺那么好,我怎么会嫌弃?我啊,就是嫌弃你周嫂子的小心眼,栓柱不过一个小娃娃,在我这儿吃几口饭怎么了?她还眼巴巴的让你送包子来,难不成是怕我饿着她儿子?”
吴忱笑着道:“那不能,谁不知道嫂子您人心最善,栓柱在你家都吃胖了呢,不过是想让您尝尝鲜罢了。”
沈云芝看着眼前十二三岁的少年,说话大方得体,相貌秀气斯文,不由暗道了声可惜。
吴家原本是河西一家石匠,祖传手艺,家境算得上殷实,吴忱更是自小读书学业优良。只因吴老伯接了个刻碑的活儿,便莫名其妙扣上了个叛党的罪名,举家流放,一家十几口现在只剩下吴腾两口子和吴忱一人。
吴嫂和周氏是远方亲戚,见周氏落难,便收留了她。因周氏和沈云芝有了来往,吴家便和沈云芝她们也亲近了起来。
栓柱刚来沈云芝家时,吴忱过来叫过栓柱两次,见怎么也叫不回去,便开始送吃食过来了,故而沈云芝才打趣周氏和她见外了。
沈云芝对吴忱道:“你坐下等一下,我刚腌了些野蒜,你带一碗回去尝尝。”
吴忱刚想推辞,沈云芝却已经转身去了灶房,便只得坐下等着。
吴忱见魏香儿几个跟比赛一样大口大口吃的正香,一个个脸上都粘了饭粒也不知道,忍不住笑了起来。
花儿悄悄抬眼,正看见吴忱的笑脸,春日阳光照的屋内格外明亮,少年面容白净眉眼秀气,扬唇微笑的样子格外好看。
花儿心里不由一颤,好似一缕微风吹过了湖面,泛起了层层涟漪。忽然见吴忱朝她看过来,忙立刻低下头,再也不敢多看一眼,可手中的碗筷却变得格外别扭起来,身子更是僵硬至极。
沈云芝端着一碗腌野蒜走了过来,这是前天才腌的,吃着还有些辛辣味,但是更下饭。
吴忱接过腌野蒜,道了声谢揉了下栓柱的脑袋,见他头也不抬便笑着跟沈云芝告辞。
送走吴忱,沈云芝坐下继续吃饭,无意中瞟到花儿愣愣的端着饭碗发呆,不由好奇问道:“花儿,怎么不吃啊?”
花儿愣了下,含糊的说了声,忙立刻大口大口的扒起饭来,脸却隐隐有些泛红。
沈云芝有些傻眼,她也没说啥啊,花儿怎么就变这样了?这架势好像要把饭一下子都塞到肚子里呢。
沈云芝突然想到了吴忱,再看了眼耳根都开始泛红的花儿,忍不住想笑,春天真是个好季节,哪怕再沉默低调的花儿都要绽放了呢。
吃了饭,花儿带着几个孩子出去玩,虽然坪山荒凉,但是孩子们总能发现好玩的地方。若没花儿这个年纪大些的看着,香儿他们几个怕是玩到天黑也不知道回家呢。
孩子们出去了,家里就清静了,沈云芝把家里收拾收拾,便叫上魏文秀去地窖房织布。
最简单的粗棉布并不难织,没几天魏文秀便学会了,但是想织出来斜纹布却非一朝一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