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最后的沟通(正文完)
恢复记忆的三年里,诺德其实很少看到兰斯诺特失掉理智的时刻,位置坐得越高,他越是冷若寒霜,喜怒不形于色、城府越深。
但是在失去记忆的两三个月,诺德却几乎没见到他处于理智状态。
好像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发疯。
自己拒绝沟通的态度,恐怕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诺德不得不出面打扫这个,由自己一手造成的烂摊子。
“坐吧。”
晚上九点,得亏于兽人族有着夜晚不宵禁的“良好”习惯,他们顺利找到了医院附近一家24小时营业的咖啡厅。
兰斯诺特坐在雄虫对面,从跟着诺德后面走路、进店、坐下,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僵硬,像一根绷紧的弦。
“喝点什么?”诺德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可雄虫越是这样,兰斯诺特越是紧张惶恐,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完全猜不透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都可以。”雌虫垂着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他这身戎装太过惹眼,再加上自身气度不凡,店内不少客人的目光时不时就朝他们这边投来。
“那就两杯橙汁。”诺德合上了菜单,“你把衣服脱了吧。”
眼见雌虫脸色一瞬间五彩缤纷,有诧异、有惊喜、也有不解,耳尖甚至还红温了,诺德忙补充道,“衣服,太引人注目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
兰斯诺特脱下军装挂在椅子后面,又畏手畏脚地了坐下来。
服务员收走菜单后,只剩诺德和雌虫坐在角落,一时间相顾无言,没有虫说话。
兰斯诺特像一个等待判刑的罪虫,怎么调换姿势都不对劲,也不敢和诺德对视,只敢在偷偷抬起头时,飞快地觑一眼雄虫,又飞快地移开视线。
“之前我们似乎是去过吉诺雪山?”诺德率先打破沉默,他缓缓靠着座椅,歪着头,好像在回忆什么,“我记得当时天气也不好,当时我们刚滑完雪,下山爬到一半竟然开始下冰雹。你说你要带我飞下山,结果没走两步碰巧遇到了一家咖啡厅。我当时点了一杯牛奶,你什么都没要。”
“那家咖啡厅的装潢,不觉得和这家很像吗?”
兰斯诺特原本焦躁不安的眼睛,逐渐像是杂糅着碎片的星子一样顿时闪烁起来:
“您都想起来了?”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吉诺雪山的风景独具一格,他和雄主在山脚的度假山庄度过了美好的一周。
诺德看到雪很兴奋,非要堆雪人,晚上睡觉的时候,兰斯诺特就轮换着用身体某些特殊部位温暖雄虫那双冻成冰雕的手。
雄主想起了失去的记忆。
兰斯诺特喉结微动,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只感觉自己就像在绝境中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一下又一下,仿佛要冲破胸膛。
诺德不置可否,接过服务员递来的橙汁,道了声谢。
“我们一直在那儿坐了两个小时,冰雹才停。”诺德接着说。
“是,”兰斯诺特心脏被柔软的东西戳了一下,“那里的冰雹是玫瑰粉的颜色。”
因为雄主喜欢,他甚至弄了一个小型速冻集装箱,将冰雹保存好,运回了联邦。
其实类似的经历其实还有很多。
天盾星系壮丽宏伟,有许多诺德见所未见的景象,他们一同游历,像集卡一样,把一些热门景点都看了个遍,甚至盘下了不少私虫海滩和山脉。
因为军部事务繁忙,兰斯诺特一直拖延生虫崽,倒是有时间带着诺德这里飞那里飞,到处旅游,诺德当时竟然也没怀疑。
“老实说,这三年我过得挺开心的。”诺德捧着橙汁,轻轻抿了一口。
兰斯诺特一听这话,激动得差点直接伸手去抓诺德的手,眼眶瞬间瞪得通红,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雄主...”
可诺德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手,这轻轻一躲,仿佛一盆冷水,又浇灭了他心头的炽热,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更强烈的惶恐。
兰斯诺特后知后觉。
是了,雄主想起了一切,还是没原谅他,就在几个小时前,依然对他投向厌躲避、防备的目光,冻得他遍体生寒。
“所以我想问问,”诺德说,十指交叉,轻轻地搁在桌上,微微扬了扬下巴,“这些年,你对我是什么看法?”
他将话语权递交给兰斯诺特。
是什么看法?
兰斯诺特望着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抿了抿唇,一缕蓝色的碎发悄然滑落至眉眼,像是陷入沉思。
他并不是一个擅长花言巧语的虫,也因此很难用华丽的辞藻,堆砌出诺德之于他是怎样的存在。
从偏见到承认心意,那个巨大的拐点是雄虫在飞船上陷入二次分化时。
b级升为s级,过于充沛的精神力几乎要将雄虫剿杀,诺德陷入昏迷,难耐、剧痛,手指蜷曲地扣在身侧,躺在救生舱里,忍受着跨越级别的精神力围堵。
兰斯诺特看向虚弱的雄虫,忽然就明白很多事情。
那些千头万绪的心情、那些难以言说的酸胀、急切,那些被雄虫可以忽视的烦闷、痛苦,归结起来,应该就是诺德口中的“喜欢”吧。
原来,那种感情,真的能让虫舍弃一切。
劳埃德告诉他,因为精神力的跨度太大,雄虫很可能挺不过去。
但如果兰斯诺特愿意将晶腺移植到雄虫体内,那么雄虫还有40%活下去的机会,代价是他的晶腺消失,永远无法抵御宇宙辐射,受到攻击,身体也会忍受超出常虫三倍的痛苦,器官逐渐衰竭,两百年的寿命缩减到四分之一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