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V.136一场十六年前的旅行
lv.136一场十六年前的旅行
远房表亲在霜雪堡中热情地招待了安德里斯。
他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好菜,席间还亲切地问候了安德里斯的学业和健康;
安德里斯也彬彬有礼地做出了回应,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介乎于“出身下贱眼皮子浅被人拍两下马屁就飘飘然不知天高地厚的白痴”和“只涨魔力不涨智慧完全不在乎北地的权力争端真心实意地感激表亲关心的蠢货”之间的愚蠢和傲慢。
一场饭吃下来,双方都对自己的表现颇为满意,可谓是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这顿晚餐是两个人都要吃的,所以表亲倒没在饭菜里下毒,只是餐后端给安德里斯的醒酒汤里配了一剂上好的魔药。
若是把这剂药水单独摘出来看,倒也跟毒药没什么关系。
它广泛存在于各类魔药的配方中,主要起到一个催化剂的作用——如果安德里斯的体内蓄积有某种毒药,这剂催化剂就会促使其更快地发挥作用。
安德里斯随手将魔药倒进了洗手池里,把自己洗洗刷刷完,往床上一躺,过了五分钟之后发现,他失眠了。
这年是新历1370年,安德里斯·林德伯格刚满18岁。
虽说幼时的经历让他自小便比同龄人早熟,在法师塔中学习时也一向以“成熟稳重优秀可靠的好学徒”自居,但说来说去,此时的他到底还是个年轻人。
就跟世间所有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一样,尽管安德里斯早在信件里跟表亲重复了不知多少次虚情假意的表演,但面对面坐在一起吃饭并大秀演技之后,总还是会恶心上好一阵子。
此外,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在席间不知不觉吃了太多食物,直到现在,胃里都撑得难受。
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了好一会儿饼之后,安德里斯终于接受了自己今晚注定失眠的事实,干脆爬了起来,决定给自己找点别的事做,也好走动走动、消化消化。
半小时后,安德里斯倚在了书房的大靠背椅里,翻起了一本古老的北地魔法布防记录。
从前林德伯格公爵还在的时候,安德里斯自然从不被允许进入书房,就连靠近也不能——书房所在的这条走廊上时常会有“尊贵的客人”前来拜访,公爵可不愿看见安德里斯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免得“脏了客人们的眼睛!”。
当然啦,脑满肠肥的公爵,一年里花在书房上的时间,不会比一条鱼呆在陆地上的时间更多。
绝大多数时候,这间书房都是罗纳德·林德伯格在使用(天呐,他居然还记得此人的名字)。
与自己的父亲不同,罗纳德虽然也像许多贵族那样欺男霸女、为非作歹,倒是会真正在北地的管理事业上下点心思,承担了实际意义上的北地领主一职。
这间书房里,就摆放着许多他当年收集和使用过的文件与资料。
书房里装有好几个监测与维护用的魔力系统,安德里斯明白,他在其中的一言一行都会被记录下来,并且传递回表亲的眼前。
若是放在今夜之前,安德里斯保准会施下能够混淆记录的魔法(这对他来说不难,毕竟年年法师塔考试的时候,他都要在考场上抓作弊的学徒),然后肆无忌惮地把自己想看的东西全都看上一遍。
不过今晚,或许是由于晚餐桌上的那一番表演让他颇感疲倦,或许是因为单纯吃得太撑懒得动脑,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安德里斯取了一份不会引起表亲怀疑的资料,随手翻看了起来。
他第二天就要参加春之狩猎,看看北地的魔法布防记录,也在情理之中。
看着看着,安德里斯忽然在记录之中发现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法阵。
从记录中看,这处法阵已经被废弃,早已不再使用。
奇怪之处就在于,安德里斯——在大魔法师麾下学习了四年,不论是古代魔文、现代魔文还是魔法阵科目都拿了满分的天才学徒——竟然没法解读这个法阵。
从构造上来看,法阵由一种异常复杂的古代魔文变体所勾勒,组成方式也与常见的法阵绘制形式大相径庭,叫人难以拆解出它的作用。
这个古怪的法阵勾起了安德里斯的好奇心。于是,他花了半个夜晚的时间将其背了下来,这才离开了书房。
一个月后,北地的春之狩猎毫无波澜地结束了。安德里斯带上了满满一包表亲送的北地特产(“好孩子,这段时间辛苦你啦,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你尽管自己吃!要分享给同学的话,就用旁边这包吧,听话啊!”),回到了千湖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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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里斯不算是个好学生,因为他喜欢自己的老师。
喜欢,心悦,暗恋,或者说类似的词,都可以用来描述他的这种感情。
与法师塔中绝大多数的学徒不同,安德里斯清楚地知道,自己对老师米娅的感情,并非是常见的钦佩、敬爱、向往或憧憬,而是一种更加满怀占有欲与嫉妒心的存在——他希望自己能成为老师的伴侣,希望能与她结合,希望能成为她唯一的、特殊的存在。
多少个深夜,安德里斯大汗淋漓地醒来,半是兴奋半是痛苦地发现,自己不过是又做了一场难以启齿的梦。
既幸运又不幸的一点在于,出于一种同类之间对待彼此的敏锐嗅觉,安德里斯很快就察觉到,法师塔中同样对老师怀有这种异样情愫的人,还有两个。
不多不少,就是他们冒险小队里的两个同伴:伊登·伊格尔斯,以及阿尔维斯·法比乌斯。
他们既为世界上还有“同类”的存在感到欣慰,又互相提防、互相敌视——但与此同时,他们又是在冒险中可以放心大胆地将背后交给彼此的战友,又是共同跨越了重重难关、打败了许许多多敌人的好伙伴。
这些特殊的情感链接交织在一起,让安德里斯三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而平衡能够存在的最大的原因与基础,就是老师对待三人完全一视同仁,没有要偏袒或是偏心谁,也没有对谁表现出特殊的喜爱之情。
看,现在他们之间的共同点又多了一个,那就是同病相怜的相思病患者。
安德里斯明白,总有一天,这种平衡终归是要被打破的——而他无比强烈、无比热切地渴望去成为那个打破平衡的人,去成为那个最终胜利的人。
还是那句话,安德里斯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一个野心勃勃、欲壑难填的货色。
要想打破平衡,无非就是要在同伴之间拔得头筹,成为最出色的那一个。
在老师没有对谁展现出特别关照的情况下,也许这是唯一一个可以让安德里斯挣得她的注意力的办法。
就像是在动物的求偶之争中,也唯有最强壮、最威猛的雄兽,才能获得雌兽的青睐。
可惜,尽管安德里斯对自己的实力颇为自负,也不得不承认,不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伊登和阿尔维斯的能力都不在他之下。
在从课程学习到冒险任务都一模一样的情况下,他们之中不管是谁,都很难做到去超越另外的两个人。
——于是,出于某种类似于“半夜偷偷爬起床学习”“买到了好用的练习册自己悄悄用不推荐给别人”的私心,安德里斯没有向法师塔中的任何人询问过关于那个魔法阵的事,而是把自己关在各式各样的古籍之间,埋头寻找了起来。
那时他的想法很简单:这个法阵必然是一种没有留存在现代魔法记录中的古老存在,也许它代表着一个魔法发展过程中失传的流派,或是一种未能得到妥善保存的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