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逃离
钱串子打着哈欠,端着一盆洗抹布的脏水,一步三晃出诊所门,他眯缝着因为困倦而睁不开的眼睛,手臂猛地一扬——
“哗啦——!”
一整盆水,全都泼在了坐在门口台阶上的谢隐身上。
谢隐没什么反应,钱串子自己倒是吓得蹦了起来:“我勒个大去,大早晨的,真是活见鬼了!你坐在这干什么?”
谢隐没搭理他,甚至没有抹一把脸上的水,任由它们滴滴答答落下,他缓慢地站起身,带着一身死气,一步一个湿脚印,径直走进了诊所的门。
谁能想到,钱串子的黑诊所,竟然成了谢隐最后能去的地方——刘琦去隔壁国家学习影视特效化妆;徐开明则是提前退休了,在大洋彼岸买了块地,准备在那里当农民。
他绕过柜台,一头栽倒在那满是裂缝的人造革的诊床上,便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昏睡。
钱串子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叹了口气,找出几条被洗到破破烂烂的手术巾,当被子盖在谢隐身上,最后“唰啦——”一声,拉上了诊床的帘子。
谢隐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人事不知。
时间也不知道是被放慢了还是被快进了,断断续续,进进退退,他模模糊糊听着诊所里进进出出的患者和客人,听着钱串子用那市侩又油滑的腔调,跟人讨价还价。
这些市井的喧嚣,此刻却像一层模糊的白噪音,包裹着他,让他感到一种难得的,被尘世气庇护的安全感,也让他终于觉得回到了烟火人间。
那些跟路危行的过往,竟然梦境般模糊起来。
他沉溺在这种隔绝与喧嚣交织的奇异氛围里,任凭疲惫感一次次将他重新卷入浅眠。
他不愿醒来,或者说,不敢醒来。
直到暮色四合,华灯初上,钱串子的吼声在耳边炸响:
“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真当老子这儿是慈善收容所了?赶紧起来!”
随之,帘子被粗暴拉开。
“让我睡一下,你又没损失。”谢隐咕哝着,又翻了个身。
“没损失?”钱串子嗤笑一声,手指用力点了点那破旧的诊床,“知道老子这张床的经济价值吗?躺一天,够你一个月工资了!”
他说着,同时将一个印着某某快餐字样的饭盒递给谢隐,里面是份油光锃亮的蛋炒饭。
谢隐从诊床上坐起来,接过饭盒,吃了一口,齁咸,盐粒几乎没化开,劣质香料的味道直冲鼻底,但他只是微微皱了下眉,继续狼吞虎咽起来。
他太饿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
趁着谢隐吃饭,钱串子悠悠开口:“报完仇了,爽吧?”
“你怎么知道?”谢隐一愣。
他跟钱串子交好,但仅仅是作为信息素人找个吐苦水的地方,他没跟钱串子透露过一星半点自己复仇的事。
钱串子冷哼一声:“昨天磐石的事情刷了屏,证据文件上都带着讯安的印记,同时你们鼎世的少爷被你抢婚上了热搜,三件事挤一块儿,时间点卡得这么死,你告诉我没关联?”
谢隐这才知道,自己抢婚的事情,闹这么大。
他打开手机一看,微信快被来吃瓜的踏平了,来自各种认识的,不认识的,甚至八竿子打不着的联系人的消息,红点数字99+,内容只有一个,确认抢婚真实性。
他再点开几个主流社交平台,【神秘男子大闹豪门婚礼】的词条赫然挂在热搜前排,热度竟可以压上“磐石医疗覆灭”的惊天新闻一头。
果然,人类对豪门八卦的兴趣,永远高于社会问题。
自己跟路危行那唯美的拉手落跑图片,铺天盖地,到处都是。
谢隐的手指无意识地停在一张抓拍得格外清晰的照片上,那上面,路危行笑容灿烂到刺痛了他的眼。
他的手悬停片刻,最终还是鬼使神差地,默默按下了“保存图片”。
这充满戏剧性和阴谋的瞬间,竟成了他和路危行之间唯一的合影。
“你抢婚那豪门公子,就是你跟我诉苦时说到的那个omega吧?”钱串子一脸八卦,“看样子,你挺喜欢他的。”
“利用完人家,还有什么脸说喜欢。”谢隐嗤笑一声。
“你这家伙,”钱串子咂了咂嘴,“平时看着莽莽撞撞,像个没心没肺的二缺,没想到心机深沉得很啊!这么多年谋划,搞这么天大个乱子出来,还把喜欢的人也算计进去了,牛逼!”
钱串子吐槽同时夸赞着,听不出是褒是贬。
看着谢隐欲言又止的样子,钱串子摸出一瓶廉价的高度白酒:“行了,别给我做出那副便秘的表情,看着闹心。”他把酒瓶盖子拧开,塞到谢隐手里,“我不问了。”
谢隐接过酒,猛灌一口,劣质酒精灼烧着下肚,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短暂的麻痹和舒畅,他感觉灵魂都轻了几克。
“喏,”钱串子又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手术服,扔到谢隐身上,“等下换上,你身上那些,痕迹,太扎眼了。”他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谢隐脖颈,胸膛,手腕上那些暧昧的青紫和咬痕。
谢隐一滞,拢了拢自己那因为没纽扣而敞胸露怀的衬衫。
“今后打算怎么办?”钱串子问。
“我来找你,就是要让你帮我找工作的,外地的,离这里越远越好,不查身份的。”谢隐说。
这就是钱串子的第二兼职:黑工中介。
“没问题。”钱串子满口答应。
难得一见的,这视财如命的家伙竟然没提前跟谢隐计算找工作的中介费。
“新闻照片上那个孩子,是你兄弟吧?”钱串子非常唐突毫无铺垫地问道。
谢隐愣了一下,应了一声。
钱串子焦黄的手指夹起一支烟,点燃,狠狠吸了一大口:“我见过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