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储

立储

相较于当初裴元玺被封储君的圣旨,裴元珩的这一份就要简略许多了。

不过，裴元珩对老皇帝没有抱任何期待，所以收到这封简单的册封圣旨也就没有什么失落,相反还挺高兴。终于尘埃落定，他赢了。

扪心自问，皇上也不知将这道立储的诏书交给老二究竟是对还是错,但是眼下他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了。自己体力不支,没办法再管理朝政，但国不可一日无君,他不能因为心底的那点怀疑便耽误了国家大事。不过，皇上还有几句话需要交代,他招了招手，让裴元珩上前听训。

裴元珩撩开袍子，利落地跪在榻前。

皇上望着如青松一般的儿子,缓了一口气，徐徐说道：“先前老大起兵造反连累了不少人，如今老大没了，可朝中仍有不少亲近老大的臣子，兴许会对你立储一事有所争议，但他们并非大奸大恶之徒，不少还于国有功。年轻一辈可以由着你的性子随意打发，但是年长者切记要善待，否则将对你名声不利。”

裴元珩知道,这是怕自己把裴元玺的人都铲除了,将来没有人护着裴颢,所以让他留几个老东西给那小东西保驾护航。

他左耳进，右耳出,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不多时，皇上又说：“至于裴颢与林氏，他们已经算不得皇家人了，朕已命人将老大除名，他们二人自然也不能留在皇家。不过，裴颢毕竟年幼，懵懂无知又没有做过错事，还是老大唯一的血脉，你需得善待之。”

裴元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心中连一丝波澜也没有，从善如流地回道：“父皇放心，儿臣必定好生照顾小侄儿。”

皇上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追问：“那依你所见，应当如何安置他们母子？”

裴元珩回得也快：“此事容儿臣同朝臣们商议之后再报与父皇听。”

皇上听得心里没底，不知道他这话是真心的，还是故意说来为了叫他放松大意。

但是自己好歹还没有死，还能护着裴颢一两年，但愿这孩子日后能多一重依靠，能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身。

老皇帝反复交代了裴颢的事之后，便让裴元珩离开了，又命人召集百官在大明宫前听旨。

众人来时便隐隐有所预料，如今真的听到新立储君是晋王后，心中不由得感慨果然如此。废太子之所以起事失败，都是晋王的功劳，若没有晋王，只怕京城的天早就变了。先前不少人对于晋王都是憎恶的，如今极少有人敢再憎恶对方了，甚至即便憎恶，也都添了一层尊敬。无他，晋王展露出的实力着实骇人。

那数万精兵可不是当初皇上给晋王的，而是晋王在昆州当地招的，不知平日里是如何训练的，个个身手了得，比之御前侍卫还要厉害。

这样的精兵，昆州不知道还有多少，另外便是粮食了。近期源源不断的粮食经由水路从西南运往京城，瞬间便缓解了京城因战事而缺粮的不利境况。朝中不少官员都猜测，晋王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底牌没有亮，晋王势大，纵然有人心中不满也不敢当众给对方难堪。于是立储一事便这样轻飘飘地通过了，无一人敢反对。

但是私下里的小心思，可就不得而知了。

唯有秦王肉眼可见的沮丧。虽早知结果，但是真等到这一日，他还是不免觉得失望。秦王脸色过于明显，连齐王都看出来了，从大明宫出来后，齐王还拉着对方一顿告诫：“知道你不甘心，可是如今在上面的是老二，你又何必去扎他的心？若是惹怒了他，以后焉能有你好受的？”

秦王摸了摸脸：“真有这么明显？”

“不明显我能看出来吗？”

秦王苦笑。

其实齐王觉得老二上位也没什么不好，起码比老大上位好多了。反正他也没有造反的心，只要老二不克扣他的待遇，他是不会借机闹事的。齐王叮嘱自己这唯一的弟弟，不希望他行差踏错：“有些事还是趁早放弃，老二的实力深不可测，还是不要跟他对上得好。”

“我都知道。”秦王并不打算做什么，他只是今日骤听此事，稍微有些不平罢了。但是清醒过来后，又不得不承认父皇选择二哥其实是对的，若是换了他，未必能压得住这些自持身份的老臣。

册封储君的典礼还在筹备，不过裴元珩已经提前行使储君的权利了，甚至连皇上的权利他都已经提前行使。裴元玺造反跟谢家背叛对老皇帝打击太大，他近来病情反复，许多事都不得不彻底放权给裴元珩。

为了办差方便，裴元珩将东宫重新打扫一遍，直接住了进去。他本来想要修缮的，但是考虑到自己上位后花钱的地方还有很多，只能先收了这份心。裴元玺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不过裴元珩用着膈应，叫人都收进库房了，打算往后拿着赏人用。至于东宫的新摆设么，裴元珩将晋王府的东西都搬入宫了，连晋王府的人都准备一同搬进东宫。

结果祝卿安只是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就走了。

裴元珩挠了挠头，问商止：“她怎么了？”

商止也是服了：“祝将军从前能客居在晋王府，那是因为无人关注，可是眼下朝野内外都盯着您的东宫，祝将军一介姑娘若是住了进来，您猜外头会如何议论？”

裴元珩黑着脸想了一番，最终痛斥：“真是一群吃饱了没事干的闲人！”

为人龌龊，心思也龌龊！

这话商止赞同，不过这群闲人应当也不仅仅只是盯着东宫有无女眷，而是盯着太子妃之位。从前林玉章嫁给废太子，林家数位子孙都跟着升迁，说是平步青云也不为过。这回又有太子妃的位置被空出来，那些投机取巧的怎能不惦记？

不仅祝卿安没能住进来，商止也不好住进来，最后只剩下谭镇暂时以侍卫长的身份进了东宫，但也并非长久之计。

裴元珩给他们各自赏了宅子，又写了几封信送去昆州等地，一方面安抚几个知州，让他们好生办事，勤务民生，若是连这两年考核为优，便将他们调回京城。

裴元珩舍不得放弃西南，也从未想过要放弃。这群官员被放逐在西南多年，早就想要回京了，有这事儿在前面吊着，他们必定会好好经营西南一带。至于顾槿安跟陈徊水几个，裴元珩命他们安排好手头诸事，两月之后启程回京，他另有差事安排。

昆州三个地的知州外加泸州知州欢天喜地地准备给顾槿安等人践行。新太子是个顾念旧情的，端看顾槿安等人就知道了，只要他们替太子守好西南等地，日后前途必然差不了。他们早就像太子殿下投诚了，从前西南这边一切有太子殿下打点，日后交给他们，各地民生生意还不能变差，否则他们也没办法给太子殿下交差。

东宫属官尚未组建，左右卫率倒是全都用了裴元珩自己从昆州带来的人。

祝卿安带过来的兵几乎都被裴元珩给用上了，一股脑都塞到身边来。就连秦朗都很自觉地开始找裴元珩要差事。按着他爹的身份地位，早就能给他弄个恩荫的官当一当了，奈何他爹觉得他脑子不够会拖后腿，一直不让他入朝。而秦朗也因为要给裴元珩赚钱，所以一直没执着于此事。可如今不同了，裴元珩的路子都已经定了，他可不能不上进了。

再说，秦朗总不能落后他们太多，听说商止身边有个叫顾槿安的很是厉害，不仅商止喜欢，连裴元珩也器重。因为这个顾槿安，秦朗不知道念叨了多少遍，如今眼瞅着人要过来了，他更加不能输！

裴元珩被他念得心烦，直接就给应下来了。

其他官位好调动，太子太傅这些官职倒是没必要再筛选，裴元珩是个很自我的人，他不需要所谓的太傅教导自己做事，多几个人管着反而束手束脚，惹急了还会发火。

他不在意，不过朝中那些老东西倒是对此事很上心，甚至为了太子太傅这一职开始勾心斗角。裴元珩察觉之后，索性丢给他们一个新的差事——让他们讨论如何安置裴颢，并且拿出最后的章程出来给他跟皇上过目。

此言一出，朝中瞬间安静。

下朝之后，韩丞相听到众人议论纷纷，不由得走近秦相，试探道：“今日太子提及裴颢，是否是想除掉对方？”

秦相眉心一跳，僵硬地回头注视对方：“你怎么会这么想？”

“要不太子提他作甚？”韩丞相也觉得为难，他好歹从前跟过废太子一段时间，如今让他对废太子的子嗣赶尽杀绝，总觉得过于残忍。“罢了，老夫还是不要掺和得好，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秦相沉默许久，反问道：“有没有可能，太子就是单纯地想要安顿好裴颢？”

“不可能，绝不可能。”韩丞相自以为是地否定，以他对太子的了解，这些都是障眼法，最终总是要除掉废太子的子嗣以绝后患的，只有这样才符合太子睚眦必报的一贯作风。

韩丞相絮絮叨叨地念着，最终还是没有想出什么好点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