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场馆内的喧嚣如同潮水般汹涌，震耳欲聋的欢呼和掌声几乎要掀翻顶棚。巨大的积分板上，“ctm”三个字母赫然高悬榜首，闪烁着耀眼却令人恍惚的光芒。
单岚几乎是蹦跳着冲下舞台的，那头粉毛被汗水濡湿，黏在额角，却丝毫掩盖不住他几乎要溢出来的兴奋。他咧着嘴，虎牙闪闪发亮，一把勾住旁边姜炎的脖子。
“看见没看见没！第一！我们是第一！”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破音，“我就说我们可以！哈哈哈！”
姜炎被他带得一个趔趄，无奈地笑着，稳住身形，宽厚的手掌拍了拍单岚的背：“看见了看见了，打得好，大家都辛苦了。”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憨厚可靠，但眼底的激动光芒同样掩饰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像是要将胸腔里积压的紧张和激动全都吐出来。
瞿天真落在最后，步伐稍慢。她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部分视线，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右手——那只操控鼠标完成了数次关键击杀的手，此刻正极其轻微地、难以抑制地颤抖着。她用力握了握拳，骨节泛白，试图压下那过度紧绷后的生理反应。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只有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心，泄露着一丝不同于单纯喜悦的、沉浸在刚才那惊险一战中的专注。
付辛走在最前面，帽檐压得极低，隔绝了大部分试图探寻的目光和过亮的灯光。只能看到他清晰的下颌线似乎比平时更紧绷一些，握着保温杯的手指关节也微微泛白。他没有参与身后单岚叽叽喳喳的复盘，只是沉默地推开临时休息室的门，将外界的声浪暂时关在身后。
“砰”的一声轻响，门隔绝出一个相对安静的空间。空气里还残留着上一批人留下的淡淡烟味和皮革味，混合着他们身上带来的汗水和能量饮料的气息。
“哇！爽翻了！”单岚把自己重重摔进柔软的沙发里，弹了两下，闭着眼，脸上依旧洋溢着亢奋的红晕，“最后那把，天真姐你那盲狙！简直了！神乎其技！听见全场惊呼没！还有姜哥，你那盾碎得真是时候！不然我和队长早成筛子了！队长……”
他话没说完，就被一个略显清冷的声音打断了。
“不对。”
是瞿天真。她依旧站在茶几边，没有坐下，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冷冽的穿透力，让单岚的兴奋戛然而止。
她擡起头，目光扫过队友，最后落在付辛身上，眼神锐利得像刚磨好的刀：“第三局，中期转移决策有问题。‘核心动力舱’出来，我们至少有两个选择，我们选了最危险、也是aegis最可能拦截的那条路。”
她语速很快，条理清晰，仿佛刚才那场激战的所有细节都已在她脑中完成了高速回放和分析。
“如果不是姜哥的【能量护盾】刚好冷却转好，顶住了第一波集火，如果不是shadow和stargazer恰好也在混战牵扯了aegis部分精力，我们根本撑不到决赛圈。风险收益比失衡了。”
“我的问题。”姜炎接过话头，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我当时血量不健康，有点求稳，报点慢了半拍，给了aegis压上来的机会。而且我的护盾开启时机可以更早零点几秒，如果那样，或许能帮付队和岚子挡掉shadow第一波偷袭的伤害，你们可能不会倒。”
单岚张了张嘴，脸上的兴奋慢慢褪去，也慢慢坐直了身体，抓了抓粉毛，语气变得有些讪讪：“呃……好像是啊……我最后扑stargazer的时候也有点上头，光想着快点吃掉他们，没注意看小地图shadow那个老阴比的位置……差点害死队长……”
休息室里的气氛一下子从沸腾的高峰冷却下来，弥漫开一种混合着疲惫和后怕的沉默。胜利的喜悦依旧存在，但却被更沉重的、对自身失误的清醒认知所覆盖。
付辛将保温杯放在茶几上，发出轻微的“嗒”的一声。他终于擡起头，帽檐下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将每个人脸上那点不甘、懊恼和反思都收入眼底。
他没有像训练时那样立刻进行严厉的复盘和批评，只是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比平时多了一点温度：
“第一天，打成这样，可以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失误肯定有，而且不少。aegis比我们想象中更难缠，‘深渊巨构’的变数也大。能拿到这个积分，运气、实力，缺一不可。”
他的目光落在瞿天真依旧紧蹙的眉头上：“天真最后那枪盲狙，很提气。没有那一下，我们连争第三的机会都没有。”
转向姜炎：“盾开得是时候，保下了最关键的火力点。中期拉扯做得也不错。”
最后看向有些蔫了的单岚：“信息报得还算及时，扑stargazer那波，想法是好的，执行急了点。”
他挨个点过，没有回避问题，却也没有放大苛责，更像是一种基于事实的冷静肯定，巧妙地安抚了队员们过于紧绷的神经和自我苛责的情绪。
“问题记下来，回去慢慢抠。”他总结道，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现在，都累了，先喘口气。”
正说着，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陈希推门探进头来，脸上带着惯有的、略显拘谨和歉意的笑，手里拿着几份刚打印出来还带着余温的文件：“不好意思，付队，各位，打扰一下。这是刚整理出来的舆论摘要精简版，热度太高了，我觉得有几个比较急的点需要先跟你们同步一下。”
他将文件递给付辛一份，又给其他三人各分了一份。单岚接过，瞥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立刻夸张地“哇”了一声。
脑袋又耷拉下去：“这么多字……头更晕了……”
陈希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语气认真，但语速因为紧张而稍微有点快：“总体风向是很好的！正面评价占了八成以上！尤其是瞿天真选手最后的kar98k盲狙，和付队您在逆境中的指挥决策，讨论度非常高！”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一些，透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提醒：“不过……也有一些声音，认为我们今天能拿第一，圈运和运气成分占了不小比重。还有……呃……不少评论觉得我们队伍高度依赖付队您的【毒师】控场和瞿选手的【重炮师】爆发，一旦被针对，比如优先限制付队您的【神经毒素迷雾】或者压制天真选手的输出环境，我们可能会很被动……”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懂了。休息室刚缓和一点的气氛又微微凝滞了一下。
付辛快速浏览着文件，目光在“潜在风险”和“依赖核心”那几个加粗的字眼上停留片刻，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
陈希看着眼前或瘫或坐、难掩疲惫的队员们，尤其是那个顶着一头乱糟糟粉毛、此刻正对着数据分析报告龇牙咧嘴的单岚，像是忽然鼓足了勇气，声音提高了一点，带着一种与他之前沉稳表现不太相符的、略显突兀的热情：
“那个……各位今天真的太辛苦了！首战告捷，意义非凡！我知道附近有家很不错的粤菜馆，味道正宗，环境也安静……不知道……不知道各位能不能赏脸，让我做个东，简单庆祝一下？”
他说完，似乎觉得自己的邀请有些唐突，耳朵尖微微泛红，又赶紧补充道，眼神不自觉地瞟向单岚的方向：“其实……其实从上次看你们打资格赛，拿到职业门票那几场，我就……我就特别佩服banlangen选手的操作，那种灵性十足的切入和侦查，真是……一直想找个机会认识一下……今天正好……”
单岚闻言，猛地擡起头，眼睛瞬间又亮了，像是找到了比总决赛还感兴趣的话题，瞬间忘了刚才的疲惫和懊恼，兴奋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哇！陈经理你真有眼光！你也觉得我很有灵性对不对？我也觉得！队长老说我莽，但其实我那叫艺术！艺术性的切入你懂吗！吃饭？好啊好啊！我快饿死了！打比赛可比搬药材累多了！”
姜炎看着单岚瞬间复活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看向付辛，语气温和：“大家确实都累了，也饿了，简单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也好。粤菜清淡，适合赛后调理。”
瞿天真的注意力也从报告上移开，听到“粤菜”两个字，眼睛微微亮了一下，虽然没说话，但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她甚至还小声补充了一句：“……想吃虾饺。”
付辛的视线扫过瞬间来了精神的单岚，又看看表示赞同的姜炎和瞿天真，最后落在一脸期待又紧张的陈希脸上。他沉默了几秒，似乎权衡了一下，最终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语气懒洋洋的：“行吧。别太远，别太吵，别喝酒。”
“好的好的！绝对安静！绝对不喝酒！就是吃点清淡的，聊聊天！”陈希如蒙大赦，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极大的、甚至有点傻气的笑容，与他之前那副精明干练的数据分析师形象形成了奇妙的反差，“我这就去定位子！各位稍等，收拾一下，我们十分钟后出发？”
他几乎是雀跃地转身出去打电话了，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单岚已经重新瘫回沙发，但这次是带着对美食的憧憬：“粤菜好啊……烧鹅、虾饺、流沙包……嘿嘿……陈经理真是个好人！”
姜炎笑着提醒他：“注意点形象，岚子。还有，别忘了是谁给你发的工资。”
付辛看着瞬间被一顿饭收买了的队员们，擡手按了按太阳xue，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露出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窗外的夜色已然浓重，城市的霓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休息室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庆功宴的邀约冲淡了失利的阴霾和反思的沉重，属于年轻人的、单纯的疲惫和饥饿感重新占据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