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我的一切
赌我的一切
刚恢复呼吸的宝宝要放在保温箱里观察一段时间,所以走廊上的三个人只巡声往婴儿抢救室那边看了一眼,紧接着就齐齐回过头来了。
手术室内的护士医生推门而出,紧随其后的还有被往外推的凌玲,因为手术成功所以准备换到病房去。
聂城是理所当然第一个冲上前的,他声音切切,然而凌玲半睡半醒,没什么力气回应他,游佚跟着迟昱铎往她脸上看了一眼,最后有些不忍心地转过了头。
凌玲的模样比刚才更为青白,口鼻上还套着呼吸机,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看起来比当时的庄海琼更加憔悴。说难听点,床单往上一罩没人能知道她是死是活,所有人都在跟阎王抢两条命。
滑轮沿着来时的轨迹回到了病房,凌玲还在睡着,聂城就在一边守着,迟昱铎和游佚在里面陪同站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异样,很快也退了出来。
游佚本想下楼去水池边晃晃,迟昱铎踌躇片刻,最后牵着他的衣袖问:“游佚,你想去……看看孩子吗?”
他说得有些紧张,也有些害怕,毕竟因为这小兔崽子,游佚一个人承担了不少误会的后果,那么长时间都藏在心里压抑地过,心里有疙瘩也是在所难免的。
没想到游佚只是歪着头,眨眨眼道:“肯定啊。我见我外甥,有什么不想的?”
迟昱铎愣了下,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提起的心立即落回了远处,让人不禁喜笑颜开。游佚也笑着摇了摇头,一把将他的脸拍住往中间挤成一团,无奈道:“我只是在想,刚那声音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迟昱铎惊喜坏了,说话也结巴:“男、男孩吧。”
“不吧?”游佚皱眉道:“哭声听着挺细的,我猜是女孩儿。赌一把?”
刚出生的娃性别特征没那么明显,这个赌没有太大的意义,但迟昱铎完全没意见,还认认真真点头说了句“好”。
游佚笑了笑,转身在前面往儿童监护室慢悠悠地走,懒散地问:“赌什么啊小迟总?”
迟昱铎想了想,答:“我的一切。”
游佚脚步停了下,回头望着他:“那我也一样。”
从心到身,输赢不论。
孩子爸不舍得离开孩子妈,两人就承担起了关爱小孩的任务。他们走到了儿童监护室门前,但小崽子还在观察阶段,外人暂时进不去,游佚便趴在玻璃窗口往里望。
小孩儿浑身都红彤彤的,面容平静,胸口连接着两根检测心率的导管,机器上跳动的线条节奏平稳而有规律。这孩子正在与世无争地熟睡着,全然不知刚才自己的母亲经历了多大的苦痛,不知门外的人对自己有多担忧。
游佚不知道在想什么,盯着孩子蜷起的身体看了许久,忽然觉得眼睛酸涩。
这小孩虽然和迟昱铎没有血缘关系,但却是和迟昱铎、和自己都连在一起的。他这辈子不可能有自己的血脉,当然也不是非得和迟昱铎造个小人,可亲眼见着一个生命诞生在自己眼前,这种感觉还是难以言喻。
半晌游佚才揉了揉眼睛直起身,转身想去找迟昱铎时,发现迟昱铎压根没在看孩子,而是在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游佚动作又是一停,好一会儿才失笑:“看我干嘛?”
迟昱铎的耳根登时红了,有些难为情地说:“只是没想过会和你一起看这孩子出生……太喜欢了,想多看看。”
游佚倒吸一口气,搓了搓鸡皮疙瘩笑道:“……三十的人了迟昱铎,你好肉麻啊。”
从没正儿八经说这种情话的小迟总现在连脖子都红了,惹得游佚哈哈大笑,笑完了又觉得恍如隔世。他们的关系从浓情蜜意到逐渐崩裂,现在算得上破镜重圆,可对彼此的爱似乎并没有消减半分,积攒起来反而更稳固了。
游佚轻笑着,离开监护室的窗口往外看了片刻,回头问:“下去走走?”
“好。”迟昱铎往他那边靠近了点。
医院的楼下有一片人工池,边上花园的绿化做得很好,天天都有病人护士在这里散步做操,而人工池的两边就是新生儿科和心内科。
游佚一出走廊就看见了心内科的指示牌,这才想起来迟岳松好像就在那边。于是游佚手肘顶了顶迟昱铎,问:“你爸现在怎么样了?”
迟昱铎也擡头看了眼,抿唇道:“心内科有助理在那边照看着,有情况会报告的。”
游佚有点惊讶:“你不去探望吗?”
迟昱铎摇摇头:“没必要了。”
他还是会和凌玲一起尽孝,把富洲扶起来,把迟岳松往上几代人的心血保护好,还是会称迟岳松和裴晚香为爸妈,负起赡养的法律责任,但对迟昱铎来说,他仍旧会把撼动富洲的筹码捏在手里作为赤裸裸的威胁,不让游佚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在他的父亲和母亲承认错误之前,所谓父子和母子的关系也就止于这儿了。
游佚伸了个懒腰,没再说迟岳松的事,只围着水池慢悠悠地转圈散步,绕了三四圈才想起来问:“对了,孩子的名字起了吗?”
“嗯。”迟昱铎点点头:“叫聂奕。”
“奕?”游佚乐了,“跟你的名字异曲同工啊?都是明亮的意思?”
“对……我起的。”迟昱铎耳朵又红了,“但是和我姐的姓连在一起太英气了,所以要是女孩就跟爸爸姓,男孩就跟妈妈。”
“哦——看来你早知道这是个要姓聂的小姑娘,还跟我赌男孩儿?”游佚挑眉,玩味道:“怎么着,这么急着把你送我?”
迟昱铎一顿,有些心虚地抹着鼻子,但过了半晌,他还是点了点头,有些紧张地问:“所以我输了……你是不是该把我要走了。”
晚风捎携万家灯火而来,吹进了恋人晶莹明亮的瞳孔,游佚喉结上下滚动一圈,最后还是克制不住,将迟昱铎拽进了路灯后的树底下,摸黑吻上了他的唇。
兴许在不久后的奚城,迟家这两姐弟就会成为许多人口中的谈资。
为了生这一个孩子,凌玲和迟昱铎费尽心机隐瞒,哪怕聂城生死未卜也没想过放弃这孩子,甚至不惜商业利益和体面大着肚子办订婚宴。
而迟昱铎为了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宁可放弃富洲小迟总的身份,与亲生父母对立,也要光明正大地和游佚站在一起。
惋惜的人将有很多,痛恨的也必然不少,或许还会咬牙切齿地想,他们付出了这么多,在一起真的值得么?以后不会觉得后悔么?
医院水池边的暗影底下,交缠的两个身影告诉了他们答案。
“迟昱铎……”游佚攀着男人的肩,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一串接一串的吻痕,然后才停下来,气喘吁吁地问:“医院晚上不给家属住的吧?”
迟昱铎沉沉地“嗯”了一声。
“那……西路的假日酒店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