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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晋江文学城

第88章

当得知吉祥楼被查封的消息时,虞淑懿的神情未有丝毫波动,她淡然地将来信递予面前的女子,仿佛那不过是风中飘落的一片枯叶,无关紧要。

邹恒不明其意,随手撂下手中的棋子,接过信笺。她匆匆阅过,目光缓缓擡起,凝视着面前那位已近古稀之年的长者。

“虞大人如此泰然自若,想必这吉祥楼不过是您经营版图中微不足道的一项。”

虞淑懿早已看出邹恒棋艺稚嫩,不过二十余手,她的棋子便被逼至绝境,毫无还手之力。连赢数局后,虞淑懿已无心再与她对弈。棋盘上黑白棋子错落有致,邹恒的棋局早已溃不成军。

她微微一笑,笑容中透着长辈般的慈祥与从容:“我于两朝宦海,沉浮五十余载,历经风霜雨雪,阅尽人间百态,终悟一理:世间万事,皆不可孤注一掷,寄望于一地。对外而言,碧波深处乃钟如冬所建,吉祥楼为虞幼所营,于我而言,本无丝毫瓜葛,我又何须为此动容?”

邹恒沉默片刻,若面前之人仅是一位受人敬仰的长者,她或许会起身向她行礼致意;但两人之间并非简单的敌对关系,她的所思所想,皆是为了颠覆凤朝,让天下百姓流离失所。邹恒内心对她的敬佩之情,早已化为忌惮,她更听出了虞淑懿的言下之意。

“如此听来,我于虞大人而言,亦不过海边一颗砂砾,虞大人又何必费这么大功夫,引我入局呢?”

下人奉上茶来,虞淑懿轻轻叩了叩桌案,示意将茶杯放在手边。她闻言,微微一笑,语气平和却透着几分深意:“自听闻司百川要将她那爱子下嫁于一位九品小吏,我便对你十分好奇。可仔细探查你的身份过往,似乎并无不妥之处。于是我将目光对准了司家郎,那个曾经整日围着景染转的少年。几乎一夜之间性情大变,不仅对景染由爱生恨,更处心积虑地设计让你父亲上门提亲。我感觉这其中必有猫腻,废了好大的功夫,才从他与家人的交谈中,得知了一个梦境。”

虞淑懿擡眼看向邹恒,浑浊的眼眸中凝出几分厉色,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原本觉得荒诞不经,可事态发展至今,似乎每一步都与你扯上了一星半点的关系。邹恒,我实在好奇,你到底是何方妖孽?”

邹恒被她目光盯得微微不适,但她很快敛神定志,轻启朱唇,浅笑间透出几分淡漠:“虞大人莫非话本看多了,竟将虚妄之事当真?这世间哪来的妖孽?我所行所为,皆依循天道礼法,虞大人若生此等猜忌,不过是人心多疑,自生妄念罢了。”

虞淑懿沉默须臾,眼中的凛冽之色渐次消散,代之以一种难以捉摸的复杂情绪。她端起案上的清茶,浅啜一口,余光却瞥见那女子正摩挲着茶杯,指尖偶尔轻点水面,任由指腹凝聚茶水,再任其滴落桌案。

她微微蹙眉,未见邹恒前,她有过诸多揣测,以为此女聪慧睿智,而今一番交谈,不禁暗自思忖:这女娃娃棋艺不精,亦无茶道之雅,举止轻佻,且失礼数,全然不见士人应有的风范。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邹恒的存在与她的大业并无冲突?

良久,邹恒轻启朱唇,打破了沉默。她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只是姿态依旧泰然自若,仿佛只是在闲聊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虞大人眼中,钟如冬、虞幼不过沧海一粟,查封碧波深处与吉祥楼亦不痛不痒,即便那些隐客与幽链尽数暴露,您亦全不在意。小人实在好奇,您究竟在意什么?”

虞淑懿浅笑轻扬,一抹稍纵即逝的得意之色,还是被邹恒尽收眼底。

“凤帝重文轻武,这些年,凭一首诗词便获授官职者,比比皆是,钟如冬不过其中之一;京城繁盛,东西两市铺面,多达数万余间,吉祥楼亦不过其中之一。若有人真能穷尽一生,专注于一事,即便路边寻常石子,亦可化为手中棋子。关键在于,有些棋子被我置于明处,有些棋子则隐匿于暗影之中。隐客与幽链,不过百人,而走狗之数,却以千计。”

她缓缓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徐徐道:“隐客们自以为高高在上,掌控着麾下所有走狗,若果真如此,又何必设立幽链?这用人之道,无非是让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站在高处。可对于执子之人,哪怕是位列中枢二品的钟如冬,其实与那吉祥楼中跳艳舞的舞郎,毫无二致。一旦暴露,舍弃便是。”

所以虞幼抓了就抓了,隐客暴漏也无神关系,只要在大理寺寻到她们时,除掉便可。

“这就是你除掉湛丽文的原因?”

“湛丽文?”虞淑懿语调悠长,十分随意道:“棋子寿数将尽,多留无益。若死前还有余温,也不枉费我栽培她一场。奈何……她是个没用的棋子!”

邹恒呼吸渐沉,她平复几息,忽而问她:“那神子呢?可有不同?”

虞淑懿端杯的手微微一顿,很快恢复自如,却未做回应。

邹恒了然:“这世间没有妖孽,自也没有谪凡神祇。”

虞淑懿轻嗤一声,语气中透着几分冷意,仿佛寒霜凝结:“我于数百稚童之中将他挑出,精心雕琢,时而置于台前,时而隐于幕后。重重身份的包裹下,他会心生满足,深知自己的身份与众不同。久而久之,他自会明白自己并非神子,却要为神子之名而努力。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她微微一顿,继续道:“此乃‘借势’之术。世间万物,皆可为我所用。神子之名,不过是一个让人心甘情愿为之付出的幌子。隐客、幽链、哪怕是走狗,亦然。人皆有欲,有欲则有求,有求则可为我所驭。哪怕是你,只要被我寻到软肋,拿捏轻而易举。我承认,你们的确打乱了我的阵脚,只要我的根基还在,那凤朝倾颓不过时间问题,任你们如何挣扎,都改变不了颓势!”

邹恒擡眼看着面前的老者,那张历经岁月雕琢的面容上透着几分和蔼,微微下垂的眼角亦带着岁月的温婉,仿佛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尽是慈悲与宽容。银发如雪,随意地挽在脑后,更添柔和。宛如一位饱经世事的长者,让人不自觉地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邹恒不明白,明明虞淑懿生得慈眉善目,为何会有这么狠的心肠?

邹恒微微蹙眉,心中满是困惑。她沉声问道:“纵使履悠灭国与凤国有关,可与司将军有何干系?彼时她不过一介孩童而已。”

虞淑懿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慈悲,却又透着几分冷意:“于国而言,武为筋骨,士为血肉。若筋骨被碾碎,血肉不过一滩腐泥。我就是要碾碎凤朝的筋骨,而后静观那摊腐肉化作毒瘤。如此,方能解我灭国之恨!”

她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着邹恒,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邹恒,太女提议清吏之政那日,你在朝堂上的表现,仿佛让我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邹恒默然良久,语气骤然转冷:“这便是虞大人招揽人心的手段吗?”

虞淑懿微微一怔,继而仰天大笑,笑声中透着几许讥诮:“你莫非以为,我还会让你安然离去?”她轻放下手中茶盏,目光如寒星般冷冽:“我是有招揽你的心思,可事到如今,不过是念及怀飞白对你颇有兴致,才将你留在他身边,权当给他留个玩物,至于今日邀你至此,也不过是想找一个对弈之人罢了……”

她猛然挥手,将棋盘上的棋子尽数扫落,起身拂袖而去,口中冷然道:“没想到啊,你竟是个臭棋篓子,白白浪费了我半日的时光。”

邹恒被带回小院时,怀飞白正手持竹竿,悬起一块肉戏弄着邹远,玩的不亦乐乎。

数个回合,依旧吃不到肉,邹远累的气喘,只能讨饶:“好弟弟,我这腿坡了,实追不着,不然,我给你唱段戏如何?”

说着,竟真开腔唱了一段,扮演的还是个丑角,表情诙谐,逗的怀飞白笑声不断,邹家两个弟弟在旁赔着笑脸,仅有韦冠瑟缩跪坐在矮案前,颇为恐惧的看着逗弄二女儿的男子。

见邹恒全无表情的回了院子,怀飞白急忙放下手里的竹竿行至她的左右:“都是一个爹生的,你瞧你这妹妹,多会哄男人开心,你也不学学。”

邹恒漠然置之,连个眼神都欠奉。

见她一字不语自行回房,怀飞白脸上笑容慢慢僵在脸上,几息之后,在其身后幽幽说道:“听闻你这妹妹从前也是个混不吝,自打断了一条腿,倒是乖觉了不少。”

邹恒停下脚步,转身伸出一条腿,语气冷淡如冰:“拿去。”

怀飞白的眸色渐深,怒意在心底悄然蔓延。他终是控制不住怒火,几步上前,一把抓起她的衣领:“邹恒,你是不是认定我不忍杀你?为何对我这般冷漠,为什么!”

邹恒的身子随着怀飞白的扯动微微晃动,面对质问,她只是淡漠地回应:“那何不问问你自己?为何会变成今日这副模样。别扭癫狂,像个疯子。”

怀飞白的手指微微松动,但眼神中的愤怒与不甘丝毫未减。直到院门传来声响,他才猛地将邹恒推向一旁,从下人手里接过信件。怀飞白的脸色瞬间大变,几乎是飞驰一般离开了小院。

唱戏的邹远这才敛声,见邹恒艰难地从地上爬起,目光阴鸷,一瘸一拐地行至案前,拿起竹竿狠狠地挥向邹恒:“我不过是借着姻亲的名义,找司百川寻个出路,就算这些年花了你几个臭钱,那也是你这个长姐应尽之责。你凭什么将我关押看管?你不但命人打断我的腿,还让生父和弟弟流离异乡。你飞黄腾达时,我们沾不上半点光;如今你遭人囚禁,却要牵连我们全家。你就是个丧门星!今日我便打死你,替天行道!”

说话间,一竹竿结结实实地打向邹恒。邹远似还不解气,扬起竹竿又是一挥,却被邹恒侧身闪过。她不甘作罢,再次擡手,却发现竹竿另一头已被邹恒紧握在手。

两人视线相对,邹恒目光凌厉:“邹远,我忍你很久了。再有下次,我就不客气。”

说罢,直接松开手。

因邹恒突然松手,邹远身体猛地一晃,踉跄间勉强站定,却因另一条腿无力支*撑,最终还是狼狈地摔倒在地。

邹远瞬间理智全无,撑着站起身来,不顾一切地向邹恒冲去。她一把抓住邹恒的头发,放肆地叫嚣道:“不客气?你想怎么不客气?打断我一条腿我还没和你算账,你还有脸威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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