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晋江文学城 - 下嫁 - 李五桃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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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晋江文学城

第83章

耳边是脚下爬虫窸窸窣窣的声响,将本就幽暗的环境,平添了几分诡异。湛丽文也想赶快离开此地,可当下她就是迫切想从邹恒口中得到答案。

随着众人的离去,也带走了最后的光源,邹恒虽近在咫尺,可湛丽文看不见她脸上的情绪,只觉得她沉默的几息光景被无限拉长,仿佛历经了很久,久到心跳咚咚作响。

她紧攥着邹恒的手腕不松,邹恒挣脱未果,气闷回她:“这种时候,这个处境!你压根不是在问我,而是在逼我,逼我为你妥协!”

湛丽文唇瓣翕动,可紧攥着邹恒的手腕不敢松开,彷佛一松开,自己就会被她抛弃:“那你妥协吗?”

邹恒怒火瞬时攀直顶峰,她猛地推了湛丽文一把:“湛丽文,你就是个混蛋!”

湛丽文被她推了几步趔趄,扶着石壁站定后,听到邹恒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邹恒走的飞快,怒火在前行的步伐里渐渐冷却,黑暗迫使她站定原地,她分不清这里是路口还是又一条没有出口的小路。

她取出火折子观察起四周,石头的墙壁和地面并不光滑,凿口凹凸不平,不像是靠人力可以完成的。

她不理解虞淑懿为什么要在华秦山的山顶挖这样一个迷宫,整个迷宫的路径错综复杂,一个又一个的小区域多的数不*胜数,如果不是爬虫引路,一定会让人毫无头绪。

此地除了关押匪徒,邹恒实在想不出它的作用。

爬虫的窸窣声越来越小,邹恒回头望去,爬虫的数量已然接近尾声,她凝神想了良久,有些冲动的想要去反方向看看,能让这些诡异的虫子恐惧至此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可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她只能跟着爬虫继续前行。

手臂被人从身后扯住,邹恒不悦:“松开!”

湛丽文嬉皮笑脸道:“我就知道你会等我。”

邹恒冷哼一声:“少自作多情!”

邹恒步子行进的很快,湛丽文便紧随她左右,寸步不离。

邹恒察觉到了,有些没好气:“你怎么在这?”

湛丽文耸耸肩:“犯错被抛弃了呗。”

邹恒更加没好气:“你活该!”

湛丽文并未回应,只是一笑了之。

前有下行路,湛丽文与邹恒相互搀扶爬下了坡,才突然打破沉默:“你看这里像不像蚂蚁的蚁穴?”

邹恒一怔,在回想一路走过来的小路七扭八拐、错综复杂,以及无数条死路,的确和蚂蚁的蚁穴有些类似。

湛丽文见她情绪缓和,才主动提及了自己的身份:“我在虞淑懿之下的身份是隐客。所谓隐客,由四人组成,一民、一卫、一吏、一儿郎,下达任务的头领名叫虞幼,我们这样的小队,他手底下有二十组。与他同级者有无其他人我不得而知。因为隐客除了自己小队成员外,与其他隐客互不相识。”

她的声音很轻,情绪也不高涨,只是突然间的平铺直叙,缓缓道来。邹恒觉得她有些奇怪,但身处这个环境下,由不得她细想,只对她说的话感到惊骇。

莫说二十组,只这一组就把她们耍的团团转。

见邹恒有些怔然,湛丽文继续说道:“隐客之下是走狗,所谓走狗,便是她们自以为自己是钟如冬的人,实则一言一行都被隐客监管控制。走狗数量庞大,她们分布在各衙署、东西市井的商铺掌柜小二、乃至于街上的百姓,地方郡县亦有渗透,不过涵盖不广。上次在大理寺被射杀的倌馆老爹巴泽,以及尤竹雨便是走狗成员。其中有些权势的,被隐客戏称为上犬。除隐客与走狗外,还有一种身份叫:幽链。她们游走在两者之间,替隐客传送消息。

“被渗透的最厉害的府衙是吏部,清吏之政前,吏部走狗人数高达六成之多,毕竟所有人脉都靠吏部输送给各衙署。加科舞弊案被曝光后,虞淑懿发了很大的火,她本想趁着加科投放一些新人,去弥补清吏之政的窟窿,却万万没想到,吏书那三位上犬挣脱了‘钟如冬’的所控。所以一气之下,她便将吏部三个上犬及钟如冬全部清除。”

两人一路向下,空气愈发稀薄,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沉重。女子的声音在空旷的迷宫中回荡,空幽而平静,如同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邹恒察觉她状态不对,于是步子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停下。她举起火折去照湛丽文的脸,才发现女子神情憔悴,脸色苍白如纸。

见了邹恒的举动,湛丽文没有闪躲,反而侧过身,迎上了她的注视。

同梦境中不同的是,此时的湛丽文稍显年轻,她的眼尾未曾因常年带着谄媚面具而泛起细纹,相反,眼中还盛着玩世不恭的倨傲。

邹恒沉默良久,她很想继续听湛丽文说下去,但内心的不安却让她制止了湛丽文的言辞,故而低语道:“这些话,等出去再说,”

邹恒转身继续前行,却听湛丽文在身后再次开口:“自久病的太女突然出现在朝堂,并提议了清吏之政后,我们小队就接到消息,设局引太女去往华秦山。但太女久病,身体孱弱,想引她上华秦山无异于痴人说梦。何况她身边高手如云,三司之中年轻一辈都以太女马首是瞻。故此,我提议清缴几个司法府衙的走狗,分散三司众人的精力。而后选择一个吏员起死回生,久病之人自然渴望生机,若借此人的口引出华秦山,必会引来太女的关注。

虞幼觉得此计可行,但还不够稳妥。自探查得知太女在司府养病后,他便启用了另一组隐客,她们如何计划我不得而知,但目的大抵相同,便是引太女亲自前往华秦山。计划很顺利,顺利到我们有些得意,以至于怀飞白求我帮他绑架章彪一事,我想都不想就答应了。我们没打算对章彪怎么样,关上两日便会放他回去,却不想,被你那夫郎发现了踪迹。”

湛丽文的呼吸渐沉,最后连话都说得断断续续。她突然觉得有些累,仿佛身体里的力气正一点点被抽走。她想将邹恒当成拐杖,可最后,却直接趴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头重重地垫在邹恒的肩上,震得邹恒一颤。眼眶中莫名盈满的泪水直接滴落在火折上,火焰嘶的一声,带走了最后的光源。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湛丽文的轻声慢语在耳畔响起:“我原名唤湛苑,那年科举榜上提名后,嫡系一脉便寻到了我,软硬兼施下,我被迫变成了落榜的湛丽文。我不甘心,所以虞淑懿的人寻到我时,我毫不犹豫就加入了隐客,因为我再也不想做被人轻易拿捏就痛失本名的湛丽文。这些年,我替她们做了不少事,并无胁迫,皆是自愿。我不无辜,也不后悔。

“你那寺正之位,原是我预定的,但你意外入了黎舒平的眼。那个时候,我连怎么杀掉你都想好了,但与你相处了一段时日后,突然觉得你很有趣,有趣到,我想将你留在身边当个逗闷子的玩伴儿。可你总是躲着我,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直至那日,你戳破了我的秘密……”

一注鲜血从湛丽文口中溢出,她的声音开始含糊不清:“邹恒,你不会是担心我……心悦你吧?”

四周一片漆黑,邹恒看不清前路,亦观不清脚下,她感觉自己被血腥味环绕,恶心欲呕,却固执地挺着脊梁屹立不动,只想让湛丽文靠得更舒服一些。

久未听到女子的回应,让湛丽文不免沮丧,她想轻叹一声,可发出的声音却无比沉重:“自你成婚后,一路风生水起,官路顺畅、与黎舒平形影不离,夫郎恩爱、还得太女器重。我没来由的有些生气,生气到我明知道怀飞白的计划很蠢,还是选择帮了他,因为我就是不想看你一直那么得意……但其实,我不知自己在气什么。后来我才想明白,我气的……是你得意的生活里,没有我的位置。邹恒,明明是我先与你结识的,但到头来,我却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你让我如何不气?”

邹恒的声音有些哽咽:“你是个傻子吗?干嘛要计较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湛丽文苦笑着咳嗽两声,突然涌出了大口的鲜血,四肢渐渐无力,湛丽文从她后背下滑,最后重重跪坐在地。

“湛丽文!”邹恒急俯身抱她入怀,慌张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哽咽低语:“别说话了,别再说话了。”

湛丽文枕着她的手臂喘息,久久才缓过来一口气,一字一句,说得很慢:“二街的羊肉汤六文钱一碗,配上两文钱的油饼……我嫌人流嘈杂也嫌掉价,你说那是人间烟火市井生活。我笑你迂,你白了我一眼,说往后再不带我吃饭了。”

邹恒破涕为笑,眼泪却顷刻成河,她将湛丽文抱得更紧:“对不起,对不起……”

她反复说着抱歉,心中满是愧疚与自责。

她想说,那日她太生气了,所以明明猜到湛丽文回去会受到惩罚,可还是放她回了府。

湛丽文想为她拂去泪水,试着擡了几下手臂,实在无力,最后缓缓闭上了眼,声音气若游丝:“那日的京城街上积满了雪,你怕我冷,把围巾分了我一半,我用脖子和你拔河,你骂我幼稚……我将你扯倒摔进了雪里……你很生气,抓了一把雪……塞进了我的衣领……好冷啊……就和今天一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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