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晋江文学城
第98章
此役最终以履悠族人缴械投降而告终。
战后清点,涉及的履悠族人共计四百六十余名,目前均处于羁押管控之中。
其中,为官者羁押听候处置,卫、吏、民及宫人,于节后由凤鸣军统帅统一押解返回阳江郡,未经准予,永世不得出。
履悠神子因劝降有功,获凤帝亲封为履悠使,入住莲花寺,为国祈福,享禄终年。
其中,暗藏其中借机生事、浑水摸鱼的凤朝官民五百余人;太府寺卿宇文香又奉上了一份,她多年替虞淑懿‘滋养’的百姓名录,多达九百余人。
如此不分敌我、狼心狗肺的叛徒,本应严惩不贷。然念及新年降至,凤帝特开恩典,免其死罪,但活罪难逃。
为官者同样羁押听候处置,卫、吏、民及宫人,赐黥刑,于节后一律流放北疆。
各衙署地牢瞬间人满为患,那一日,御史台的牢房住满了朝廷命官,甚至关押了好几位中流砥柱,昔日均是端坐高台的上官,而今骤然成了阶下之囚,不免让人唏嘘。
彼时的宇文香仰头望着铁窗外的苍穹,听到脚步声临近,亦未转过身来。
邹恒便静静等着,宇文香生的珠圆玉润,端看背影便是有福之人,虽锒铛入狱,银发依旧顺滑无尘,里衣虽有污渍,但丝毫不见褶皱。
她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产生了幻觉,身后之人早已离开。所以缓缓回过身时,见到伫立在牢房外的邹恒显的格外诧异。
诧异过后,便是苦笑,苍老的声音打破宁静:“你想听什么?”
未见她时,邹恒想问的有很多,她缘何如此,可有苦衷,可有后悔,可觉得辜负凤帝,可觉得愧疚天下子民……
而今,她却都不想问了,只道:“你想说什么?”
宇文香怔了一下,浑浊的眼眸再次落在邹恒的脸上,良久,叹息:“想说的很多,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邹恒也不打断她,任她平复心绪,再次开口:“我并非有勇有谋之人,有的不过是稳重务实;多年勤勉,终至太府寺卿一职,国库的钥匙交由我手的那一瞬,我说不出内心的情绪到底是激动还是恐惧,只觉得像一座山,压的我喘不过气。我以为我的人生已经攀至了顶峰,接下来的日子,我只要勤勤恳恳,守住清廉之心,便可无风无浪的度完一生,或许死后,还会被陛下赞一句清廉奉公。”
她说的很慢很慢,每个字都无比沉重的落下,却在牢房的上方,有了回响。
“但那终究只是我的妄念,因为——我犯了一个错。”
她稍作停顿,复又苦笑:“起初,它只是一件小事,如果主动呈辞,换来的顶多是陛下的一句呵斥。可我那时太过虚荣,想守住陛下心中稳重的形象。于是,我用另一个错,去堵了先前的窟窿。我以为这次的错无关痛痒,却不想后来发生的事全不受控,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滚越大……大到我无力招架,大到我束手无策。”
“当虞淑懿轻而易举就化解了让我焦头烂额的难题时,我已然知晓自己掉入了陷阱。但我那时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我放不下自己的官位权势,亦不甘辛苦了半辈子的所得顷刻化作乌有。”
“你或许会好奇我是否后悔。”她看向邹恒,缓缓道:“我不知道自己配不配提这两个字。毕竟,路是我自己走的,事也是我自己的做的。你若很想知道,我的回答是:悔的。很久之前,便后悔了。我每日活的提心吊胆,惴惴不安,如今东窗事发,我的心反而无比平静。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陛下亲手将国库钥匙交给我手的那天。”
她微微一笑:“你知道吗?那日的天,湛蓝无云,干净的不像话……”
冬日的地牢阴冷无边,邹恒紧了紧斗篷颔首向前,不知是满怀心事,还是地牢光线昏暗致使视线受阻。
一个转角,她竟与一人撞了满怀。
邹恒堪堪站定,看清那人急忙拱手作揖:“蒯侍中。”
蒯正清近来听闻一个说辞。
自打自己前段时日接连谏言陛下侧立太女,甚至逼的陛下当众吐血后,朝中那些小辈便对自己格外恐惧。
譬如眼前这位,恨不得要将头埋进斗篷里。
蒯正清微微探身,才认出了面前之人:“是你啊?老司家的赘媳。”
邹恒忙点头应道:“蒯侍中好,正是小人。”
蒯正清闻言一笑:“你倒是好脾气,老身这么辱你,都不见羞恼。”
邹恒:“……”
一句赘媳就是辱了?这老人家怕不是对辱有什么曲解。
邹恒道:“此地阴冷,蒯侍中怎会来此?”
蒯正清负手而立:“来见见老友和旧敌,关系好的与她感叹一二,宽慰几言;关系差的老身就过来落井下石,嘲讽一番。一圈下来,悲喜交加,竟也生出诸多感慨。”
邹恒:“……”
这蒯正清怎么和朝堂上的不是一个风格?
她的好友是谁邹恒不知;只知她与同为门下侍中的林素不对付。
两人在朝堂之上意见相左是常有的事。
蒯正清见她不语,便又道:“说来,我对你印象颇深。口齿伶俐,反应也快,有无兴趣来我门下省效力啊?”
邹恒忙道:“蒯侍中谬赞,小人愧不敢当。”
蒯正清呵呵笑了两声:“就算你想来也来不了,陛下说了,她要委你重任。但依老身对陛下的了解,这个‘重’,怕不是什么好差事。你且自求多福吧~”
说完,擡步走了,独留邹恒一人在拐角凌乱。
戌时已至,可牢房外还是围满了人,司清岳受不了章彪与黎舒平的腻歪,一眼瞥见的邹恒急急冲了过来:“伤口可还疼吗?”
邹恒今日挂了彩,若非司清岳赶来的及时,怕是那侍卫的刀就不是只划伤手臂那么简单了。
手臂吊在脖子上,不关注压根没什么感觉,但司清岳突然提及,邹恒便感觉伤口有些疼,却依旧神色寻常:“无碍。”
司清岳松了口气,从怀里取了张油饼献宝一样递给她。
油将包纸洇透,衣服定然也脏了。
司清岳见她紧蹙眉头,笑道:“一件衣服而已,不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