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怀
介怀
隔了些距离,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男人还是选择起身。他按响呼叫按钮。
随后,助理以飞快地速度推门而入,先是一愣,随即有条不紊地处理起来。
餐巾按压在被咖啡液浸湿的裤腿上,底下的短羊绒地毯也沾了星点痕迹,几个保洁合力擡走地毯,换上一块新的,又将那杯泼了的咖啡收走,端来另一杯。
做完这一切后全部退出,不过就是半分钟的事。
路周尚在原地感慨孟鹤鸣眼皮底下这些人的效率之高,没发觉他哥已经站到了身后。
潮湿的裤腿上盖着一块白色毛巾,他手边还有条熨烫平整的西裤。是助理离开前,经他哥授意留下的。
他说:“这是孟总准备在这的衣服,新的,您可以穿。”
男生拿起那条黑色西裤,向四周张望。
冷不防地,与他哥的眼神对上。
他们俩眼型很像,都是狭长型。眼睑微微下压,便能感受到无声的威压。男人此刻眼睛里很静,不经意地瞥过他,随后徐徐下移,落向被遗忘在扶手上靛青色手帕。
越是缓慢的动作越能给人以心理压力。
路周想,一定是居高临下的地位,给了他哥太多玩弄人心的手段。
很多时候只是一瞥,他便感觉到危险将至。
“……怎么了,哥?”他不由地吞咽。
“手帕脏了。”孟鹤鸣提醒说。
他哥好像忽然忙完了手头的事,在他对面那张单人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优雅又松弛地将身体靠在椅背上。
只是目光,还牢牢地锁在他身上。
“没关系。”路周逐字逐句斟酌着开口,“脏了回去洗一下就好。我用了它很久,有感情的。”
“它”自然是指那块手帕。
男人饶有兴致,双手交扣在腹前:“说来听听。”
“哥你应该不会想听。”他说,“是云州带来的。”
“仅此一块?”
“嗯,仅此一块。绝版的。”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男人下了判断。
路周却不服:“特别在心里。云州的亲——”亲人两字没说出口,他想起不被允许与云州那里再产生联系,于是话锋一转,变成:“亲爱的老乡送我的。”
孟鹤鸣懒得拆穿这点拙劣的把戏,问他:“一直带在身边?”
有些弄不清他的意图。
但路周还是说:“带的。”
男人不知道在想什么,眉眼间似乎失去了兴致。
在他起身即将离开之前,路周脑子里一根断开的弦忽然连了起来。他哥何曾对他的事表现出过如此关心?他唯一关心的不过就是……
刚巧,这块手帕曾在央仪那存放过几日。
或许那几日,他有见过。
因此觉得眼熟?
路周知道,自己并不是全然无害,偶尔也会钻出恶劣的想法,尤其是在昨晚夜风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下。
他动了动唇:“也不是一直都带。”
见对方脚步停顿。
他才继续道:“在榕城遗失过一段时间……落在我很要好的朋友那。”
一块普普通通的手帕而已。
都是靛青色,都是麻布材质,那又怎样呢?
靛青色那么常见。
至于麻布,这个材质的确不适合当手帕,也很少会有人这么折磨自己的脸和手。那些摆在聚光灯下等待出售的手绢再廉价,不是丝绸,也该是柔软的棉。
而不像这块,它粗粝的纹路让人讨厌,像极了小时缠绕在他颈间的麻绳。它罕见得那么特殊。
不过,那、又、怎、样?
孟鹤鸣缓缓转过脸,平静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同往常那样笑了笑,如同一个哥哥正在关心弟弟那样:“原来你在榕城还有好朋友。”
路周一字一顿地说:“有的。”
他挥了挥手,表示知晓:“有空请你的朋友来家里坐坐。”
没人知道要用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压住继续挑衅的心,路周捏着毛巾的手自然下垂,他甚至差点脑袋一热,把他和央仪早就认识的话说出来,想看看他哥精彩的表情。
可是说出来又如何?
认识得再早,他也晚一步,在他哥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