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错事 - 难登天 - 蔓越鸥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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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错事

郎子修死了。

他瞪着眼,张着嘴,是副死得十分不甘心的样子。贺凌霄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冲上去试图灌注真气稳住他的心脉——可惜徒劳,长秋剑气凛冽,李馥宣下的又是全力,郎子修的心脉整个被切碎了,生机已失,再无半点回旋的余地。

谢寂:“真死了?”

李馥宣陡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火燎似的将那长秋剑一丢,跌坐在地上。

“……我杀人了。”他面色白的像是一张薄纸,“我,我杀了人……”

他说的“杀人”指的是杀了仙门同道,众仙门规矩千千万,唯只有一条是各门统一,也是绝对不能碰的大罪——同道相残为大忌,犯者必诛,绝无例外。

顾芳菲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难得慌乱,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脑子里却乱成了一锅粥,下意识说:“没事,没事的,不是他先出手的?也确实该死。”

贺凌霄手指僵硬,沉默了好半天,说:“他该不该死,不是我们私自能动手决断的。”

顾芳菲蓦地没音了,知道贺凌霄说得是实话。郎子修固然恶心人了些,可所作所为无论如何也谈不到“该死”这步,哪怕就是真犯了什么事,也轮不到他们动手,事实已定,这真是条能将人活活钉死的大罪。

“我的天。”她惶然往后踉跄一步,喃喃道:“……我的天。”

怎么办?

贺凌霄沉默着没动,脑子里一团乱麻,胡乱闪着好几个念头,念头后忽然又出现了白观玉的那张脸。

——怎么办?

几人当中,也就谢寂冷静非常,他虽打心底里觉得这人死便死了,死得也不可惜。可也知道这几个人出身那屁事众多的正道,顾虑颇多,便道:“你把他推给我不就得了?”

三个人一愣,齐齐抬头看他,贺凌霄道:“你说什么?”

“等会出去引几个人来,叫他们看见是我杀了他,反正我是邪修,杀个人算什么?”

贺凌霄不可置信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个人身份特殊,他是华易闻山真人的亲传弟子,若说是有个邪修在秋猎中杀了他的徒弟,这岂止是打了华易的脸面,这可是件大事,整个仙门定是要集合起来围剿你的。”

谢寂满不在乎,“那又如何?”

“大师兄。”李馥宣颤抖着,“能不能先这样?后面我们在想个法子解决了,先,先……”

“住嘴。”贺凌霄低声道:“住嘴阿宣。”

顾芳菲:“我们该怎么办?”

贺凌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郎子修的尸首还躺在那,死不瞑目,贺凌霄涩声道:“错了就是错了,剑是我给的,也是我执意要回来找符纸,这事是因我而起,我同你一起去找掌门。”

李馥宣的眼泪猛地就下来了,去找掌门?之后呢?逐出师门都算他们网开一面,怕是还得偿命才行,他惶恐道:“我,我……”

他“我”了半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忽然双膝着地跪下来,惶恐着,骇然着,悔恨着,心下想——他要被逐出师门了?

入道不过两三年,费了这样大一番功夫才得以进了内门,好不容易才能摸着一点的门槛,就到这里结束了?

谢寂忽然说:“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把他找个地方埋了。”谢寂道:“反正谁也不知道,埋在地底施个秘法将他尸骨化去,没人会知道的。”

话虽如此,可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天下秘术千种,没有哪种是能毫无痕迹地叫一个人消失的。顾芳菲和李馥宣显然是松动了,李馥宣抹了把脸上泪水,满怀期冀,“大师兄,就,就按这样办吧!我们难不成还真要因为这样一个人断了前程吗!”

这时候,忽听树林后隐隐传来了人声,有个声音道:“郎师兄不是说就在这等我们吗?他人去哪了?”

三个人同时站了起来,彼此煞白着脸对视一眼,眼看那声音越逼越近,顾芳菲六神无主地叫了声他的名字,李馥宣一把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用力极大,惶恐无措,恳求望着他。

贺凌霄回头看了会他惨白的脸色,只好低声道:“……带走,先把他拖出去。”

他们施决清去了血气,拿外袍一裹,合力将郎子修的尸首抬下了山,一路东躲西藏,走得净是无人道访的小路。到了山下的时候,天上下起了细细秋雨,泥地变得湿滑无比。几人怕御剑会叫人注意到,只好徒步往秋猎范围外的荒山上走。

“芳菲。”贺凌霄在细雨中说,“你去别处,别掺进来。”

顾芳菲声音相当低,“闭嘴。”

裤脚泥泞,衣裳尽湿。经由谢寂指路,四个人深夜到了处绝无人踏足的荒山上,合力挖出了个深洞,不敢用邪气,不敢用真气,两种都会留痕,都能叫修士察觉到。贺凌霄刻了一道血符,将它死死藏在下头,三日之内,便能将尸首化成一滩尸水,只是往里填土时,天上竟闪出了一道雷光。

深秋白露,竟还有雷。

雨越下越大了,泥坑里积满了水,天上雷光一闪,映亮了坑中郎子修泥土半掩、双目大睁的脸,雪一样的白。每个人心下都是惶恐的,顾芳菲捧土的手抖得不像样子,扑簌簌从她指缝中掉出许多来。

结结实实将他埋在地底了,林中重归平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雨落下来像数根冰凉刺骨的针,刺着他们的肌肤,血肉,良心。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彼此沉默地站着,面色都是一样的毫无血色。

贺凌霄叫着铺天盖地的大雨打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都干了什么似的,心下沉钟般敲出个念头:完了。

——完了。

惊雷闪过,谢寂说:“明日傍晚秋猎才结束,你们还得再回那山上,别白着一张脸了,三米开外都能瞧出来你们刚犯了事。”

贺凌霄一句话也不想说,头疼欲裂。可顾芳菲和李馥宣还在这,还得他来当这个定心丸,“好,没事了。”

别人说“没事”都不算,唯只听了贺凌霄这句“没事”,顾芳菲的心这才稍微定下来了,她沉声道:“郎子修死不足惜,这样的小人本就该斩!以后谁都不要再提这事,就当……就当没发生过。”

李馥宣面色惨白,反复擦着袖口上的泥。

“走吧。”贺凌霄说:“先去把身上的血泥洗洗。”

洗完回山,夜雨仍再不间断地往下打着,地面湿成了不见底的泥潭。几人暂找了处山洞躲雨,谁都没能睡着。李馥宣夜里几次起来,喃喃要去那山上再看一眼,怕雨水会将泥冲去。贺凌霄反复说埋得深冲不走,才勉勉将他劝下来。睁着眼到天亮,再出了洞去猎鬼。

秋猎结束,胜者是顾芳菲,也没人能高兴地起来。神不守舍回了太巽,临分别前谢寂曾仔细打量过他们每个人的脸,道:“你们要这样耷拉着脸到什么时候?他已经消失了,谁也找不着,怕什么?”

无人应他。

“自宽心吧。”谢寂又说,“怕也没用,悔也没用。既做了就能担,杀了个混账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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