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夏
知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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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夏拖着行李箱走到小区门口,等裴洺川来接。
十分钟前,她刚给他打过电话,拜托他来接她。
走在不平的石砖上,行李箱格外难拖。
郁夏拽着行李箱拉杆,将卡在凹陷里的行李箱提起来,重重放在地上,继续前行。
虽然难走,这条路还是很快到了尽头。
出了小区门,将行李箱立好,郁夏坐到石凳上。
其实郁夏知道的,李琛家离裴洺川家近,却离她家很远,裴洺川要过来,没那么快。
但她还是早早出来等了。
路边的汽车尾气味道难闻,飘散在空中,马路上的尘土尤其夸张,汽车所过之处,其后都是灰色的。
半小时后,裴洺川赶到。
开车的时候,他就眼尖看到了郁夏,想着她方才打电话给他时,语气似乎就有些不对劲,他很快在路边停了车,跑过来接她。
“郁夏。”
听着那声呼唤,郁夏本想收回落在斜前方香樟树上的视线。
忽而瞥到什么,她定定盯着那褐色的树皮瞧。
几粒稀疏白点自上而下斜飘下来,打在深色的背景之上更加显眼。
裴洺川走到她身前,挡住郁夏视野中香樟树的树干。
他一手拉住行李箱拉杆,垂头看她,“郁夏,怎么了?”
郁夏视线放空来,忽而思绪飘远,顾不上回应裴洺川,想起了前几天那个光怪陆离的梦。
那个梦里,灾难的前奏,便是下雪。
雪花稀稀疏疏,却像是痛苦来临前的探路者,平静而又诡秘。
一瞬心脏像是踩空一脚,郁夏涌起强烈的不安情绪。
“郁夏!”
“郁夏?”
好半天,郁夏才听到裴洺川的声音。
飘忽的目光不定,她仰头,对上他的视线,视线才有了焦点。
找着了依靠,紧张的情绪松懈下来,心底的恐惧却一点一点向上蔓延,有一堆话堵在胸口想要说,郁夏却发现不知从何谈起,最后,只化作短短一句。
“裴洺川,下雪了。”
……
“下雪了,下雪了!”
“我丢,今年居然下雪了,安泽多久没下过雪了啊,还是在年后下的,够稀奇的。”
郁从书在人群中穿梭,全然没有注意到天边不知何时落下的雪。
直到一个小孩欢呼雀跃地跑出来,嘴里不停喊着“下雪喽”,不小心撞了郁从书一下,郁从书才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穿着病号服的小孩,随即望了望天。
天色苍茫,雪粒比之方才大了不少,淋在郁从书的脸上,很快化成水珠。
郁从书早没了小孩面对下雪天时的兴奋,只抹了抹脸上的融雪,继续往医院里走。
……
徐汝坐在床边,看到郁从书进来,赶忙问,“从书,夏夏那边怎么样,说好了吗,她有没有发现什么?”
郁从书看着她身后窗外愈来愈大的雪,道:“外面下雪了。”
徐汝回头瞥了一眼,“下雪有什么好看的。”
“从书,夏夏那边怎么样了?”
郁从书趁她回头的时候抹了一下眼睛,“说过了。”
“她发现没?”
“夏夏没说,也没多问。”郁从书虽然嘴上这样回答着,却也打心底里知道,郁夏不可能完全没有一点疑惑,就从前段时间她不停地问,外婆在哪,外婆情况怎么样就可以看出来。
她今天没发脾气,直接答应了自己去学校,郁从书明白,只是郁夏乖,不想给他们添太多麻烦,所以在他抛出那样一个略显蹩脚的理由出去,她也只是嗯了一声。
又或者说郁夏一向很懂事听话,除了高考选专业犟过一回,很少跟家里顶嘴,发生冲撞。
郁从书垂头叹了口气,终究是忍不住了,“为什么不告诉夏夏呢?”
“夏夏可是你的亲女儿,她有什么不能知道的。”
徐汝眉头一拧,想也没想,“就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我的亲女儿,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能让她为我担心难过么?癌症,脑癌,恶性的,住院这么久以来,除了掉头发,消瘦,我也没觉得我身体状况在变好,我……说白了,就是一个被下了死亡通知书的人,何必……”
“所以你觉得,你现在一直瞒着夏夏,不见她,躲着她,等到,等到……”郁从书提高音量吼回去,说到这里却哽咽住,有些难以开口,嘴唇打颤,“那一天,你让夏夏怎么面对,那时候,你觉得她不会更难过吗?难过你一个母亲,什么事情都瞒着她,不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