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洽相处
融洽相处
自那夜的促膝长谈过后,于藤经常找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借口发短信来找我:比如“今天过得不太开心,可以安慰我吗”“等会儿要打雷了我害怕,可以去姐姐那里呆一下吗”“学了新的菜,可以给姐姐尝尝吗”(不得不提一句于藤的厨艺真的很好),“文化课上有些问题想问问姐姐,可以吗”,实在编不出来就干脆说“想你了”。
虽然那地儿本来就是我和于藤的家,但我在她之前离开后在外婆的支持下决定断舍离后,早就把家里能换的东西都给换掉,包括门锁,所以没有我的允许,她也来不了。她求过我给备用钥匙,不过我一次都没有理会过,不然实在难以想象她会给我带来怎样的“惊喜”。
谁都不会猜测到这个曾经那样狂热和古怪的家伙会做出什么事来,在彻底明白她是否对我余情未了之前。比起厌恶,我对她更多的还是害怕。
但外婆很明显知道于藤的归来,去探望她时还多次被特意嘱咐着一定要和对方好好相处,我便不忍伤外婆的心而一再容忍着于藤的打扰,实在是烦到不知不觉每天吸的烟的数量也变多了。
说来我那时也早就意识到自己对于藤的感情太过复杂。除了被亲缘强行捆绑的接纳之外,毕竟怎样说来我和她都不是真正的姐妹,所以做了一些出格的事后依然会忍不住地掀起涟漪,尽管内心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我和于藤的关系从很早以前就来到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我们既没有保持作为姊妹而永不越界的单纯亲情,也没有进行过恋人之间名正言顺的交往。
又是一个难熬的雨天,在我有幸排到白班换班之后,按照往常的惯例,我必定会去书店扫货,毕竟雨季的客人很少,除了发呆和思考外,没什么好做的事,我便喜欢看书来打发时间,让我的阅读量变得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多了许多。
去那家书店的路会经过于藤的学校,以往的我从来没有在意过,然而那天的我却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似的,或者说是最近同她的交流变多起来,居然驻留在那寻找起什么来。
我记得那艺高虽然教学水平还算好,但管理却是十分的松散的。在我白班下班的这个时间点,她们已经开始陆续放学,而晚自修似乎就是可去可不去的。所以于藤才有那么多的时间来骚扰我。
我很快在人群中望见了于藤。于藤除了脸美,仍在发育着的身体虽不如母亲那样丰满,却让人感受到一种独属于花季雨季的少女特有的清瘦美,如树梢抽条的新枝般,充满了青涩又迷人的气息。
但那与我的瘦弱相比是截然相反的。朋友总是跟我说,在我穿得很单薄的时候远远望去,如一张在风中飘摇不定的白纸,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吹走了。
故那卓越到足矣鹤立鸡群的外貌实在很难认不出来,再加上被一堆同样靓丽的女孩给围绕着嬉笑和打闹,便更加惹眼了。
下一秒,我和于藤没来由地对视上,眼镜的反光闪得我忍不住移开视线。
不知为何我在那时忽然就被汹涌的自卑感给淹没,然后冒出了那种使我恶寒的想法:也许下贱的那个从来不是于藤,而是自己,她能在意自己,不过是自己的荣幸罢了。虽然立马被我抛之脑后,而低着头垂着伞,腿也不受控制开始快速朝别的方向移动。
可我还没来得及多走几步路,就被某种别样的发散着热温的东西给拉住不动。
是于藤。
于藤没有打伞,是跑着过来的,衣服湿了一半,勾勒出她那隐隐约约的身型,以及内衣的颜色和形状,吓得我没敢看更多,怕自己再误会自己的想法。
“姐姐,你…是来接我吗?”她亲昵地钻进我的伞里后说着,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兴奋和喜悦。透过看似冷硬的眼镜框,我对上一双盈满柔和光波的温润杏眼。
活脱脱一只无害的、可怜的兔子。
我的心陡然加速跳动。
于藤的手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好看的,也是最大的,和她牵手我总是会被她一下全然包裹在手心里,温温热热的,在冬天忘记戴手套的日子里会很舒服。
那修长的十指骨节分明又线条流畅,褶皱处透着淡淡的粉色,在我眼前晃动时总是很心动,禁不住一看再看,然后思索它为什么会那么好看以至于我总是看不够呢。
而如今却再一次久违地被它扣住,即条件反射般地回握住,可是没过多久就被自己吓退,将她的手拍到一边,自己的则藏在身后颤抖着。
“…只是碰巧路过而已。”我尽量用平淡的语气对她说,还是没跟她对上眼神。
余光撇见于藤只是局促了一瞬后,还是不以为意地微笑着,扶了扶眼镜打哈哈说:“那还真巧啊…”顺便卖起关子来,“对了姐姐,我同学刚刚还打算拉我去吃饭呢,但是我没去。”
“为什么?”
“要见你,姐姐,忘了吗?”
“我可不记得有这回事。”
斜睨她一眼,她还是笑着,“…其实是联谊啦,我对那群男的没兴趣,也避免去了意外惹火烧身。”本来还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这下又猛然擡起头,像不经意想起什么,问:“姐姐要去哪,我可以一起吗?”
“书店,随便。”
结局当然不出意外地被这条跟屁虫缠着离开了。同时,我敏锐地捕捉到,自己有种无法遏抑的雀跃,正在心中飘荡开来。
路上的于藤一个人听着mp3,很乖巧地跟在我旁边,就像刚刚看见的她和朋友们一样,除了颔首和附和之外都很安静,再也不像多年前那样活泼热情,和像私下那样随意对我说些让人误会的话,远看起来我们就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朋友,令我很陌生。
我当然明白我和于藤之间的差距,可那又如何呢,我小人得志般的安慰自己说,到头来,她还是只会对自己摇尾巴,不是吗。
忽然一阵风刮来,吹乱了我们的衣襟和发丝,我皱着眉偷偷看着于藤,看她脸上还是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微微眯着眼眸,似乎很享受的模样。
我禁不住擡手去整理她变得凌乱的碎发,接着又和稍稍惊异的于藤目光交错,焦急地把手抽回来时却碰到了她的脸颊——很软的、很光滑的,还有点烫。
那灼烧感像是细菌传播,下一刻就到了我的脸上。我再次装作若无其事地埋头走路。
安静了一会儿还没等她开口,我就先为了转移注意力而说道:“在听什么歌啊…?”
我听到一声短暂的、却比雨更清脆的笑响在耳畔掠过,这让我也没忍住跟着勾唇。
她把一只耳机塞进我的耳朵里,一边拉住我的手。
于是一切话语都化作悠悠扬起的歌声,混合着那份简单却美好的回忆,埋没在回忆的流水里:
“ifyouleavemenow,
you’lltakeawaytheestpartofme;
nobabypleasedon’tgo;
andifyouleavemenow,
you’lltakeawaytheveryheartofme…”
我好像也有些喜欢上摇滚乐了。
无法再见符椋的日子里,却有于藤陪伴着,这样的感觉,好像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差。
即便那时的我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意和另一些使人心碎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