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3)
一(3)
说女儿会回国只是一句托辞。这年,张念海还是像以前一样自己一个人过。从前他基本上不需要买什么,工会福利里面会包含米面油和一些蔬菜。剩下的东西,他徒弟会帮他配齐。但现在没福利了,他只能自己到超市去买。他也不希望他徒弟再破费,所以也没告诉她自己回来了。然后他们就在万达地下超市碰面了。
“老张?”贺然见着师父,一时难以置信,“你从韩国回来了?咋不说一声?”
“这不,正打算明天才跟你说呢,”张念海见贺然身边跟这个男的,便小声问,“你对象?”
“不是,我大姑家小弟,”贺然拍了拍张念海的胳膊,“身体挺好的吧?”
“好,一口气上五层楼,”张念海说。
“吹!做电梯上的吧?”贺然看了看她弟弟,对张念海说,“我俩先买东西了。明天我休息,上你家看看你哈。”
“行,别买东西,家里啥都有了。”张念海说。
“知道了,”贺然最后指着张念海说,“下次回来,必须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回到家后,张念海给自己简单弄了点儿吃的,然后就一直坐在一块小黑板前面抽烟。
上面用粉笔写着许多名字,名字之间用直线相连,并标注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所有的信息都深深地印在他的脑袋里,为了让思路更加清晰,他选择将这些东西写了出来。
最中间写着宁宇峰的名字,旁边是案发时间。外围是几个相关的名字:刘明、周全荣、李煤钢……
他还写了一个胡伟光,但又划掉了。案发的时候,他还在看守所关着,不存在作案的可能性。
外围还有一些名字。无足轻重。
他死盯着这些名字,脑袋里过着电影,烟一根接着一根地点。抽完第七根的时候,他咳嗽了起来。屋子里的能见度已经快赶上桑拿房了。他到厨房打开窗户,倒了烟灰缸,然后对着水池子一阵干呕。
这么多年了,不会有新的线索出现了,所有的可能性也都应该想到了。他被困死在了这一局当中。
眼下,只剩下李煤钢一个有可能知道实情的人。他今天刚去见了他,也看出了他在回避。这回避不一定代表他知道什么,也许只是不愿意给自己找麻烦。但他还是得查他。
他掏出手机,给贺然发了个微信。
“帮我查个人。”
“说。”
“李煤钢。”
“李煤钢?”
“查。”
“明天的。”
张念海放下手机。已经晚上十点了,他到卫生间洗漱一番,就躺下了。睡前,他刷了会儿短视频,心情渐渐舒缓下来,不大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他早早起来,到楼下吃早餐。他一边往嘴里塞茶叶蛋,一边刷手机。这时候,贺然给他回信儿了。
“你要查李煤钢?”
“是。”
“他死了。”
张念海半天没反应过来。
“死了?怎么死的?”
“煤气中毒。”
接下来,贺然大致跟张念海说了些情况。李煤钢头天晚上在外面喝了顿酒,路上吐了,回到家后感到饥饿,于是自己煮了些馄饨,过程中就睡过去了。水扑出来熄灭了火,煤气扩散到屋子里,导致他中毒身亡。
“他女儿就睡在隔壁,好在是关着门睡的,又有她男朋友及时赶到,这才捡着一条命。”贺然最后给张念海发了一条语音。
张念海听完,回问:“女儿?他哪有女儿?”问完,他才想起来,李煤钢的确有一个女儿,不过不是亲生的。她是宁宇峰的女儿,因为跟着她妈连悦悦改嫁,才成了李煤钢的继女。
19年前,李煤钢就是因为酒后猥亵宁一盈,才在连悦悦要拿刀砍他的过程中夺刀杀害了连悦悦,从而被判了无期徒刑。
昨天他还见过他,今天他竟然就迎来了这样的下场。张念海短暂唏嘘,然后很快意识到了一件事。他对过往案件的时间了如指掌。连悦悦就死在2004年1月14日,而那刚好是19年前的昨天。19年前,李煤钢同样是因为过生日,喝多了酒,跟当下的情况又是何其相似。
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警方目前的定性是意外死亡,但事实果真如此吗?
张念海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他又给贺然发微信:“宁一盈现在在哪儿?”
贺然没回,可能在忙其他的事情。
张念海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踏实,于是自己开车去了市中心医院,打算到住院部碰碰运气。
分诊台的护士告诉他,昨晚的确接诊了一个煤气中毒的女患者,年纪不到三十岁,可以去神经内科的普通病房看看。
张念海知道自己找对了,悄悄松了口气,然后乘电梯往病房去。他在病房楼层的护士站以探望的名义又打听了一嘴,最终锁定了宁一盈所在的病房。
他又有了当警察的感觉。
病房在走廊的将近末端。张念海来到病房门口,从长条玻璃望进去,只见中间的病床边上背对门坐着个男青年,床上似有个人,但完全被他挡住了。张念海索性推门进入。那男青年回头看他,与此同时,床上半坐着的人也露出了脸来。是宁一盈,脸上有些不太明显的淤青,不仔细看很难看出来。她床边的男青年与她相仿的年纪,张念海对他没什么印象。
“你……找谁?”男青年问,屁股稍微离开了凳子。
张念海张了张嘴,还没等说出话来,话头就被宁一盈抢去了。
“找我的,是吧?”宁一盈显然认出了张念海,虚弱地说,“张大爷。我爸的警察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