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8）
九（8）
王远把当年杀害宁宇峰的犯罪经过原封不动地讲了一遍。听完，张念海有些上不来气。
“他到底还是……”
“对，管闲事儿死的。”王远接茬儿道，“你们如何侦查当然有你们的道理，但你以为自己对他了解很深，实则不然。他留给你的只是多少有些自以为是的印象，可留给我的，却是霸道、阴险、自私、虚伪和狠毒。那才是真实的他。很难想象自己这25年是在为这样的一个人苦苦追寻吧？呵呵，是不是觉得浪掷了一生？”
张念海没说话，又给彼此点上了一根烟。
“关于宁宇峰的事情，我就说这么多，下面说宁一盈，”王远抖了抖嘴角，目光阴沉起来，“要不是你捣乱，她肯定已经死了。我想杀她的原因你也清楚了吧？她借我的手，杀了王小骞。”
一提到王小骞的死，王远的声音颤抖了起来。这让张念海想起了19年前审讯李煤钢时的情景。
哀莫大于心死。当时李煤钢抱着“但求速死”的执念，而王远则怀着“同归于尽”的决心。
张念海的神色微微一变，“你说的那个地方，警方已经去捞了，目前还什么都没捞到。你说说具体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王远说，“那天趁我去银行的功夫，宁一盈偷偷潜入了我家，等我回了家，她就突然冲出了想用菜刀把我杀了，结果却被我给撞晕了。”王远讲着讲着，眼神开始有些不正常起来，“我当时吓坏了，探了探呼吸发现她没死，就想赶紧送医院，结果他就出来了，就拦着我，不让我救，说给装箱子里，扔臭水沟子里。我照做了，我就……”
“等等，”张念海打断了王远的话，“‘他’是谁？”
“他是……他让我去加油，我就去了，”王远说着说着就开始发抖，“路上耽搁了些时间，回来的时候我也没再打开箱子确认一下就把箱子整车上去了……一定是我去加油的过程中王小骞来了，把宁一盈从箱子里救了出来，又被宁一盈打晕或者直接打死，装进了箱子里！对！她要报复我，杀不了我，就借我的手让我杀我儿子……哈哈，就是这样！都怪他！他怎么不提醒我？”
“王远！”张念海见王远越来越不正常，赶紧去抓住王远的双手，“他是谁！慢慢说，他是谁！”
“他是……是……是凶手！是他杀了宁宇峰，不是我，他才是凶手，”王远进入了完全癫狂的状态，“对，不是我，扔箱子的也不是我。我能把自己的儿子扔臭水沟子里去吗？是他呀！不是我！我没杀人！是他！他……在那儿！他来了！快抓住他！”
这时候，外面的警察进来了，控制住了试图挣脱警戒具的王远。
张念海随即抽身从讯问室里出来，正碰上从旁边的监听室出来的贺然。
“王远说的那个‘他’是谁啊？”贺然问，“难道还有同伙？”
张念海想了想说：“应该没有，估计是因为他儿子的事儿受了点刺激，从而想象出了另一个人？剩下的事儿，回头你来告诉他吧。”
贺然嗯了一声，拍了一下张念海的后背，“赶紧回家歇着去吧。回头我再去你家当面批t评你。”
张念海疲惫地笑了笑，沿着长长的走廊离开了。
……
两束鲜花被摆在了墓碑前的石板上。
宁一盈蹲在地上，放置香炉、摆放供果、倒酒。
张念海在一旁站着，默默看着她胳膊和腿上到处都是的创口贴和淤青。
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为了走公墓的这段山路，他特意买了一根拐棍。
山风依旧很大。宁一盈用防风打火机点香点了半天都没着，张念海弯下腰，用手帮她挡了一下风。
他们的目光短暂地相接，像石头碰了一下石头。
香这下着了，宁一盈撕去捆着香的纸带，将香插进香炉里。
她给自己提前准备了一个褥垫，垫在地上。她跪上去，朝墓碑磕了三个头。
张念海在一旁看着。他记得他开车去接宁一盈的时候，她第一句问的是“找到王小骞了吗”，第二句才是“王远招了吗”。
宁一盈磕完头，逆着光擡头看了张念海一眼。张念海随后拄着拐向墓碑三鞠躬。
“宇峰，我的任务完成了，我跟小盈的约定也完成了。”
两人都落下泪来。
香在风中烧得很快，没多会儿就燃尽了。
宁一盈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张念海也一直盯着墓碑前的那块石板的边沿，琢磨着开口问宁一盈的时机。
他终究没在墓碑前问出口。二人花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到半山腰的停车场，被宁一盈搀扶着的过程中，张念海本能地提防着她。
前一天晚上的事仍使他心有余悸，如果不是警察及时赶到，他不知道宁一盈最终会不会掰开他的手指头。
“你还挺聪明的嘛，”坐进车里后，张念海对宁一盈说，“竟然能找到放在钢梁上的机油壶，还能想到把机油涂在胳膊上。看来你当时还是十分镇定的。”
“镇定？吓都吓死了，”宁一盈没看张念海，而是垂下了头，“这一晚上，感觉够我死好几回了。”
张念海发动了车子，将车子驶下长长的土坡。
“是吗？”张念海继续问下去，“被吓坏了还能想到掰我的手指吗？”
宁一盈愣了一下，低声道：“对不起，当时我只是想吓吓你，让你放手。我以为在那种情况下你根本不可能拉住他，只会把你自己也搭上。我不想……”
“被吓坏了还能想到吓别人吗？”张念海轻哼一声，“其实就算他们及时赶到，你也还是可以掰开我的手指让我们俩一起掉下去。你是怕我被他垫一下未必能死透回头还能指正你吧？”
宁一盈沉默了，随后忽然大喊道：“他该死！”
“那……李煤钢呢？”张念海同样提高了音量。
宁一盈靠在椅背上，撇着嘴，鼻子里冲出两团气。
“周全荣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宁一盈闭上眼睛，“我头疼，不要跟我说话。”
张念海感觉心跳加速。
“连悦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