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11）
九（11）
张念海的讲述3
2013年年底，你接到过一个从新顺打过来的电话吧？
对方是新顺一监三监区的管教民警，李煤钢就是在他所在的分监区服刑改造。
他上来就问你是不是李煤钢他女儿，据说，你沉默了半天才说是继女。
随后对方说李煤钢现在急需进行痔疮手术，但他账户里的钱不够，想让你给存一些钱。
你没搭这个茬，而是问了对方李煤钢还剩多少刑期。
你得到的答案是不到11年。
随后，你同意给他打钱，又在农历新年之前回到新顺跟他会见了一次。
玻璃两头是两个世界，李煤钢暗自垂泪，你冷眼旁观。
他说：“谢谢你，谢谢。”
你明告诉他，你只是想要他的房子。
他一时失神，然后说他刑满释放的时候可能已经六十多岁了，肯定没了劳动能力，不能再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你说可以等他死了之后再要。
他安下心来，紧接着就要给你跪下，却被在一旁监听的管教民警拦下。
从监控里可以看到，你看都没看他，转身就走了。
你真的是需要他的那个破房子吗？
从他死的那天来看，的确如此。你和王小骞想要凑钱买房，王远不肯出力，你们的积蓄不多，的确需要卖了那个房子变现——虽然卖不了多少钱。
但2014年年初你是如何想到的？
我只能怀疑，你那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等他出来以后就把他干掉。因为你还是坚持认为，他就是直接或者间接杀死你爸的凶手。
而想要他的房子，就是一个能够合理接近他的借口。
杀人的办法有很多，当了这么多年刑警，杀成什么样我都不t会觉得奇怪。
但你这招确实高明，因为压根儿不会被派出所的民警当成刑事案子去侦查。周围的邻居也会觉得他死了活该，警方走访问起时，他们也会向着更为熟悉的你和王小骞说话，哪怕不确定自己大晚上听见的谩骂声是不是真的由李煤钢发出，也会一口咬定就是他在摔东西骂人。
当晚骂人的是王小骞吧？想要达到误导邻居的效果，他只需要粗着嗓子就可以了。至于你脸上的伤……应该不是他动的手，是你自己弄的。你们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让邻居替你们说话，证明那天晚上他喝完酒回来还是清醒的！
这样一来，李煤钢自己开了煤气熏死了自己的故事就能够成立了，你和王小骞也就完成了完美犯罪。
但话又说回来，没有一个像王小骞这样的帮手的话，你又很难做到在杀死李煤钢的同时全身而退。
这才是你拉王小骞下马，让他回到你身边的真正目的吧？
这样看来，王小骞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既喜欢你，也够聪明，还见识过警察审讯的手段……在询问室里，他的确表现不俗，以至于最后连我都相信你们是无辜的了。
但你一开始为什么要跟王小骞断了联系呢？
是因为你知道李煤钢在审讯阶段就一心求死吧？你以为他是不可能活着从监狱里出来了，所以就不再需要有人帮你了？但你没想到的是，人是会变的，干啥吆喝啥，进了监狱之后，李煤钢很快转变了心态，开始积极改造了。当你在电话里听说他还有不到11年刑期的时候，一定很震惊吧？这个时候你又觉得自己势单力薄了，怎么想都觉得一个人很难实施完美的杀人计划，所以又开始物色起心甘情愿能帮你的人了。
王小骞啊，他真傻。
他只是你的一件杀人工具，很难想象你对他怀有的是怎样的情感。你真的喜欢过或者说爱过他吗？你爱过谁？你或许连自己都不爱，却只爱你爸宁宇峰对吧？所以，为了给你爸报仇，你可以搭上一切，包括你的名节、你的人生，还有你妈连悦悦。
被我说中了吧？很意外我连这都知道了吧？
这其实是一个巧合。
那天我去祭拜你爸，不小心碰到了墓碑前的石板。它竟然窜动了。我好奇地挪开石板看了看，下面竟然只有一个骨灰盒，是你爸的。
这是你父母的合葬墓啊，怎么会只有你爸的骨灰盒呢？你妈的那个哪儿去了？我想到了你，想到了一种令我不寒而栗的可能，这就是我真正开始调查与你有关的一切的起点。
以下要说的关于你妈的部分，是当年李煤钢在受审期间曾向我多次讲述的。
你爸原来的对象是蔡晓静，被你奶奶逼着分手以后，经你爷爷托人介绍，你爸才认识了你妈。
你妈是个可怜女人，她满心欢喜地以为嫁到了不错的人家，但宁家看中的却是她跟你爸八字相合又长得漂亮，图的是她能给宁家生个浓眉大眼的大孙子。
于是，生下你这个女孩儿之后，一切都变了样。家里人都开始不待见她，你爸对她的态度也冷淡了下来，最后甚至变成了彻夜不归都不闻不问。
或许他跟你妈结婚，可能只是为了应付父母之命。
在失去蔡晓静之后，他唯一感兴趣的只剩下了争权夺利，于是开始投身于搜集各种证据，揭发身边人的违法犯罪行为，然后踩着那些人拼命往上爬。
李煤钢第一次被抓就是因为电机厂的“废钢失窃案”。
你爸并没有直接从胡光伟身上找到什么猫腻，却偏偏在一筹莫展的时刻发现了你妈和李煤钢的奸情。
他原本不屑于找下岗工人的茬，但“领地意识”却让他仇视起了李煤钢，于是对他展开了调查，竟意外发现了他跟胡光伟之间的勾连，从而拔出了整件案子。
那是你第一次帮你爸去拍摄犯罪证据吧？在黑暗、肮脏、狭窄的通风管道里爬行，你不感到害怕吗？
也许，小小的你已经被大大的英雄主义填满了内心。
你从那么小的时候开始，就学着家里人的模样在内心里疏远和鄙视着你妈，又把你爸奉为至高无上的英雄。
有人杀了你的英雄，从那以后，你的心里也只剩下了一件事，那就是复仇。
向一切可能是凶手的人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