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8）

八（8）

洗完手后，王远又换了一件干净的短袖上衣。他不放心地闻了闻袖子和衣襟，还是感觉有血腥味儿。

但另一个他已经开始催促了。

“快溜的！别磨叽！”

他丝毫不敢懈怠，快步离开家，下了楼。

他的车就停在楼下。他警惕环伺后拉开车门，坐进车内才发现另外三个人已经早他一步坐好了。

“开车吧，最近的加油站在临江路，”坐在副驾的另一个王远提醒道。

王远点了点头，发动了车子。

他尽量不去在乎后座上那两个人的存在，只顾埋头开车。八分钟后，车子逼近了临江路加油站。

“什么情况？”另一个王远降下车窗，看了看加油站里排起的长龙。

“他家今天搞活动，办卡加油抽扫地机器人，昨天会员群里发了。”王远说。

“下一个吧。这谁排得起？”另一个王远说。

王远抿了抿嘴，方向盘一打，向下一个加油站开去。

“下一个在挖掘机道口，”另一个王远说，“那家不搞活动吧？”

王远只摇头，没吱声。

抵达下一个加油站又花了八分钟。王远刚要把车子往加油站里拐，忽然看见有一辆警车正在里面加油，便猛t地把车子刹住，停在了路边。

“干嘛呢你！”另一个他瞪了他一眼，“怂什么？你车上啥都没有。”

王远攥着方向盘不说话，车里开着空调，但他已经汗湿后背。

“开进去！快点儿！”

王远忍无可忍了，对着副驾大吼了一句：“去你妈的！”

另一个他翻了王远一眼，小声道：“就窝里横能耐。不进去就赶紧开走，马上晚高峰了。”

王远看了看仪表盘上显示的时间，赶紧又把车开走了。

又十分钟后，王远终于在第三个加油站里弹开了油箱盖。

“92号，加200块。”

“油卡、现金还是微信？”

王远探出窗子的半张脸抽缩了一下，干哑道：“现金。”

“进屋交，”女加油员擡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超市入口。

王远点点头，松开安全带下了车，踩着海绵垫子似地走进了超市。

“二百，”王远说着，从钱包里摸出两张百零的，刚要递给女收银员，却发现钱上面有血，于是惊呼了一声，钱也被他一抖手甩到了女收银员的脸上。

“你有毛病啊？”女收银员感觉遭到冒犯，愤怒地拍桌子站起来，忽见对方满头大汗，身体哆嗦，顿时又怒意全消，关切地问，“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不用，”王远赶紧摆手，强压惊恐，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我有点不舒服，喝点水就好了。”

这会儿，他已经看清，钱上并没有血，那只是百元钞票原本的颜色和图案。他刚才太紧张，看错了。

“没事就好，”女收银员狐疑地重新坐下，迅速用验钞机验了钱，然后给王远打了一张小票，“慢走。”

王远匆匆离开了超市。

这会儿油也加完了，王远把小票给了女加油员，然后驱车驶离了加油站。

从家出来到加完油前后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再回去时，果然赶上了晚高峰。

“你说你，我说你点儿啥好呢？”另一个王远说，“等咱们到家，估摸着她也死透了。”

“少说话！”王远腾出一只手薅住另一个他的脖领子，“要不是因为你，她现在已经在医院了！”

另一个王远嘿嘿一笑，“别忘了，我就是你。”

一阵凉意传遍了王远全身。

“不是！你是你，我是我！”他嘴硬着，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到开车这件事上来。

又二十分钟后，王远回到了家。他不得不又换了一件上衣，然后才提着箱子往楼下走。

血并没有从箱子里渗出来，或许是都被沙发靠垫吸走了，但血腥味儿确实可以闻到一些。于是，王远选择了走消防通道，以避免跟邻居在电梯里相遇。

把箱子转移到车里的过程相当顺利，就像是提前排练好的。

他扣上后备箱，回到驾驶室，再次发动车子。

“走吧，送她最后一程。”另一个王远说，“然后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王远点了点头，用冰凉的指尖松开手刹。

车子开往近郊，路两旁逐渐低矮荒凉起来，夜色也逐渐漫上整片天空。

王远打开车前灯，又打开雨刷器，扫去他想象中扑到前挡玻璃上的细雪。

25年过去了，他仿佛一直都活在那个冬夜，从未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