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9）
四（9）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张念海家楼下。张念海接电话后下了楼，坐进车后座，从侧脸看出开车的正是第二段视频中出现的那个短发女人。
“你说的东西呢？”女人微微偏过头问。
张念海从外套里怀掏出光盘晃了晃，又塞了回去。
“好家伙，播出来不会是《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吧？”女人轻蔑地问，“是不搁那儿诈我们呢？”
她说的是“我们”，看来她知道视频内容。
“需不需要我复述一下你们的对话？”张念海笑笑说，“我觉着没这个必要吧？我都说得那么具体了。”
“行，算你牛逼，你坐稳了，”女人不再说话了，只管开车。
车子最终开往了珲阳市大西区的一家高档酒店。短发女人领着张念海上到了6楼，在一个房间门前仔仔细细地搜了张念海的身，然后用房卡帮他开了门。
“进去吧。”
张念海往里望了望，然后踩着软绵绵的棕色地毯走了进去。这是个套房，他步入宽敞客厅，看见墙上有好几扇门，不用想就知道里面肯定藏着人。
这时候，他听见卫生间的磨砂玻璃门里传出沙沙的水声，紧接着，一个轻柔的女声从里面飘了出来：“到了就先坐会儿，我马上好。”
张念海没有应声，在他面前的那把欧式的沙发椅上坐了下来。整间屋子都在凝视他，他感觉浑身不自在。这女人为什么偏偏挑这个时候洗澡呢？张念海嗅到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这时候，水声停止了。女人裹着浴袍，头戴浴帽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张念海看着她，定了定神，认出那是卸了妆的李佳文。她面庞精致，表情柔和，看起来没有任何的攻击性，却让张念海感觉异常紧张。
“到得还真快，”李佳文趿拉着拖鞋轻巧地打张念海面前走过，坐在他侧面的一把沙发椅上，翘起二郎腿来，“怎么称呼？”
张念海报上姓名，然后盯着李佳文的眼睛说：“新顺市公安局刑侦二大队民警。”
“啊，听过，听过，”李佳文晃着白得刺眼的小腿说，“上次在松树屯村的事儿就是你干的。”
“是啊，”张念海抖了抖嘴角，“谁让你们杀了刘明呢？”
李佳文轻笑了两声，莞尔道：“张警官，咱们之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从九八年你就一直在找我的茬儿，这是要干嘛呀？”
“呵呵，”张念海掏出烟盒，“介意我抽烟吗？”
“不介意，”李佳文拿起茶几上的打火机，“我帮你点上。”
李佳文手把手帮张念海点上烟，也给自己点上一根。
“说说吧，你想要什么？”李佳文吐了一口烟说，“想要钱，还是想要仕途？还是说，你想要女人？”说着，她把身体靠在了椅背上，歪着头看着张念海，脸上似笑非笑。
“我是警察，”张念海说，“警察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
李佳文咯咯咯地笑起来，“警察也分很多种，每个人要的东西都不一样。比如说，康泽要的是钱，李旭东要的是脸。”
“什么意思？”张念海不解地问。
“他自己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儿，但证据落到了我手里，”李佳文颇有深意地看了张念海一眼，“就像现在的你和我一样。”
“我知道我斗不过你们，所以我也没想怎么样，”张念海从里怀里掏出那张光盘，拍在桌面上，用手指缓缓往前推，“我想要的其实很简单——一个困惑我许久的问题的答案。”
“哦？”李佳文眼睛盯着那张光盘，“看来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啊。那怎么也得让我先验了货，再回答你，你说是不是？”
“验吧，”张念海一擡手，“随便验。”
李佳文爽朗地笑了笑说：“不用了，信得过你。你问吧。”
“宁宇峰，是不是你们杀的？”张念海问。
“宁宇峰？”李佳文脸上出现了下意识的疑惑，“谁啊？”
“你不认识？”
李佳文摇了摇头，“从没听说过。”
“他是这些视频的拍摄者，”张念海说，“这样的身份不足以让你们对他下手？”
李佳文皱了皱眉说：“我从来就不知道视频是谁拍的。只知道刘明手里有个dv，里面有这几段视频。t”
“什么时候的事儿？”
“九九年初，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正好签了份儿挺大的合同，”李佳文说，“就是在那天听说了这件事，还听说他跑了。”
张念海听完，心里五味杂陈，或许自己的追查到底是搞错了方向。
“好吧，”张念海把烟掐灭在烟缸里，“我想问的问完了。东西也拿来了。现在你想怎么处置我？”
“交个朋友吧？”李佳文向张念海伸出手来，“看来你是想追查是谁杀了那个人吧？跟我合作，我可以帮你。”
张念海看了看李佳文纤细的手，没有握上去。
“不必了，谢谢，”张念海起身说，“这次和上次的事情……反正都已经没证据了，我也拿你们没有任何办法。咱们最好别再碰上了。也别再往我家门口泼狗血了，简直太臭了……”
说完，张念海迈着步子往门口走。这时候，他听见身后的某扇门来了。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自己后脑勺重重地挨了一下。他坠入黑暗之中，渐渐地，意识向四周消散开去……
不知过了多久，张念海感觉自己一猛子扎进了凉风里。他一时间睁不开眼睛，只感觉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还有人一左一右地薅着他的胳膊，拖着他往前走。泥土的气息钻进了他的鼻子。他知道了，这里是工地。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已经到了晚上，工地上一片漆黑，只有远处有几点探灯的光。“呜呜呜——”他想说话，发现嘴也被堵住了。拖着他的两个人好像就是昨天被他放倒的那两兄弟，一会儿，他就会被他们扔进桩坑里。自己的生命就要结束了。他首当其冲地想起妻女，然后奋力挣扎起来。
很快，他被扔在了地上。脚也被绑着，他插翅难飞。他看向四周，两兄弟不紧不慢地抽起了烟，一辆面包车停在附近，一个女人站在车子跟前。是李佳文，她甚至亲自来了。张念海不知天高地厚地拒绝了她提出的合作请求，下场无疑就是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两兄弟抽完烟，揭开了地上的木板。桩坑露了出来，像一只空洞枯槁的眼睛。“哥们儿，走好。”说着，两人一把薅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往坑里拖。
“等等。先放下。”这时，张念海听见了李佳文的声音，随后四只手从他身上松开了。李佳文走到了张念海身边，蹲了下来对他说：“你媳妇儿和孩子去延吉了吧？放心，我们会找到她们，帮你好好照顾的。”
“呜！呜！”张念海纵有千句万句脏话，也骂不出来了。两兄弟继续拖他，很快，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悬空了，来自桩坑深处的地心引力开始撕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