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棕色、金色、墨蓝色10
第二十三章棕色、金色、墨蓝色10
两个人在清朗的天空下同坐在一张藤枝的桌子旁，桌子上摆着一个熟悉的事物，那个银黄雕饰的华贵钟表。
阿克曼的心情愉悦，他擡头就能看到高阔的天空。
他冷硬的眉眼在此刻看上去温和了不少，他将桌子上的钟表推到叶戈面前，说道：“我不需要它了，你带走就好。”
叶戈的表情却是有些低落，他低声说：“那么你会死，无可避免地死去，你将赌注压在我的身上也没用，我做不到，救不了你。”
“这个不是赌注，这是我给你的饯别礼物，”阿克曼指了指钟表，淡淡道：“我经历了无数的时间，我知道我的命运没有第二条路，我跨不过去这道时间，我也做不到我想要做的事情。”
“最开始发现自己陷入了死亡陷阱的时候，我从都市逃回了乡村，我在这里修缮并加建了一座最为坚固强韧的城堡，希望高高的墙壁能够挡下灾厄，但是我这个可悲的逃夫并没有得到网开一面的怜悯，不断地尝试，从逃夫成为彻头彻尾的懦夫。”
“我已经逃跑了太多次，也已经尝试了太多次，直到我都厌倦我自身的存在。”
连带着的，也憎恨起整个对我见死不救的世界。
阿克曼说得轻松，但是叶戈能够感觉到对方的挣扎，哪怕阿克曼只是谈及过去的事情，他的眼底深处都显露出痛苦的色调。
“我已经不再执着了，因为我的自私，所以我让所有人都一次次地陷入在同样无望的消磨中，我觉得，现在是时候我得将自由还给所有人。”
想活下去有什么错！
叶戈抿紧了唇，他是救不了对方的，无论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这是礼物，我认为它会给你带来好运，”阿克曼将钟表推到叶戈的面前。
叶戈拿过钟表时，阿克曼将手搭在他的手上，轻声道：“在你离开之前，我只有一个请求，我亲爱的朋友，在你暮年将死之时，再次拨动这个钟表，从遥远的未来回来看我一面可以吗？我知道这对你并不公平，你的人生不应该为了我而停留些什么，但是，我很自私，我想听你告诉我你的一生是如何度过的，我想听你说你的家庭，你的爱人，你的孩子和你遇见的奇怪事情，我想到了那时候我就真的能够再坦然不过地接受我的死亡了。”
叶戈点了点头，阿克曼就松开了手，他不知道自己得到的是不是谎言，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叶戈的回来，但是他决定信任对方，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一直没让他失望的，那就是他面前坐着的这个人，他没有任何理由让自己的最后时刻太过小心翼翼，他很贪心的，贪心得想要所有。
我是真的爱你，越是深爱越是觉得自己的爱就像一枝玫瑰，从花骨起就是一层深深的艳红，掺和着血的颜色，需要被隐藏起来，需要被包裹起来，那样我尖锐的刺才不至于会伤及你的手指。
“你如果觉得困倦了，就可以先走了。”阿克曼说。
叶戈摇了摇头，就坐在椅子上一直到阳光都变得黯淡下来。
……
叶戈终于还是食言了，他也没有去看自己的终点，时间对他来说同样残忍。在目送阿克曼走入夜幕下的庄园后，他往前拨动了钟表上的一格时针，抵达了一切要在火中倾覆的那个时间点。
看着面前的一片焦土，他弯下身把由莫兰鬃毛编成的黑色挂绳埋进泥土里，这里就是阿克曼的终点了。
如一阵风吹过，或是蒲公英飞起，所有的一切都散了。
————
曼克顿正值秋季，夜晚的空气有一阵刺人的寒意，哈尔路上的行人将自己的手缩进暖和的大衣里，脚步匆匆。
不过这份匆忙也不单单是因为天气，今夜臭名昭著的歌赛小巷旁边停着一辆往日里不常见的高级黑色轿车，靠在车边抽烟的那个男人可谓是地下世界里众所周知的耀眼“明星”，威尔·伍德。
道上的人一般将他称呼为“白西装”，因为他有着十分张狂的个性，平日里经常穿着一身显眼的白色西装，他的这份毫不畏惧的勇猛也让他的身上收获了八枚子弹留下来的荣誉勋章，其中，有三枚子弹穿透了他的肺部，在他的右胸留下三个深色疤痕，最凶险的一枚子弹擦破了他的大腿动脉，险些将他的传奇彻底终结。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就是一个奇迹，一个打不死，连神都无法奈何他的性命的神话。
此时他标志性的白色西装隐藏在黑色的外套之下，在他动作间露出一点鲜艳的白色。
从歌赛小巷里进出的人不少是在地下世界里摸爬滚打的老滑头，见到威尔·伍德这个克兰家族的标志性人物之一就敏锐地从中嗅出不寻常的气息，他们低下头，避开与威尔的视线接触，心中暗暗地想道，这样的大人物来了这里，肯定有大事要发生。
更有眼尖的人能隐约看见车的驾驶座上更是坐着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他们认出来那是克兰家族的金牌司机之一的“榔头”菲迪斯·科曼，为人凶狠残暴，对家族忠心耿耿，是克兰家族麾下一条咬人最凶的恶犬。
没有人敢太过靠近那辆车，自然也听不见那两个人在说什么，只能按照常理地猜测或许是跟克兰家族有关的事情。
但他们都猜错了，视线得再扩展一点，得看到歌赛小巷旁边有一条极其不显眼的幽深小巷，里面站着一个身形单薄的黑发少年。
现在伍德和科曼的话题都围绕着那个少年。
科曼不满地低吼道：“他站在那里干什么，我们还要等他多久？就不能直接把他扯上车吗！”
伍德一边抽着烟一边慢悠悠地答道：“嘿，科曼，耐心点，他都已经是跑不掉的了，我们没必要再逼得他太狠，给点时间吧。”
科曼仍在咋舌，“我可没有这样的好耐心，只不过是一条杂种狗，还耽误我做其他事情。”
伍德说：“别这么大怨气，家族的命令才是第一位，教父不希望我们对他太苛刻。”
一听到伍德搬出教父的名头，科曼就像是哑火的炮弹一样一下子低了声音，粗声地抱怨了几句。
科曼说：“伍德，至少去问问他要干什么，太过放纵这种小崽子实在让我觉得不爽快。”
伍德把烟扔到地上踩灭，说道：“我去看看情况。”
他往巷子里走进几步，看见背对着他的少年手上亮起了奇怪的橘色光芒，他下一刻就嗅到一股焦臭味，像是纸片被烧焦的气味。
“嘿，你在干什么？”
伍德边说着边走上前，他走近了一看，对方手里攥着一叠燃烧着的钞票。
轻薄的钞票燃烧得飞快，叶戈缩了缩手，让钞票落到地面上。
“小子，你有种呀。”伍德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看着火焰烧干，他轻笑了几声，他认出这是他刚才给叶戈，用来买下他的钞票，没想到对方竟然转头就给烧了，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来的狠活。
叶戈很沉静地看着地面上的钞票烧成黑乎乎的一堆碎末。
伍德踩了上去，鞋底被染黑了，他磨了几下，直到碎末成为细小的尘埃。
“好了，钱也烧光了，等也等得够久了，我们走吧。”伍德说。
叶戈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跟在伍德的身后走出来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