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棕色、金色、墨蓝色5

第十八章棕色、金色、墨蓝色5

叶戈有些百无聊赖地盯着手上的缰绳看，不时擡起头看一下，他的周围都是喧闹的杂音。

队伍停在密林的前面，领队的仅有十数位贵族，随从则多达四五十人，其中有人负责牵狗，有人负责背枪，有人准备好了笼子里的狐狸，而叶戈是负责不让阿克曼从马上摔下去扭断脖子的人。

阿克曼在队伍的最前列，叶戈只能看见对方的背影，看不见他的脸，但对方身边都是人，想必表情不见得会有多缓和。

随着一声枪响，狐狸被放出了笼子，就像是一小条红色的湍急溪流，一只只皮毛火红的狐狸奔出狭窄的笼子，迅速地分叉开去，流入深深的林子里。

几个强壮的男人不得不用力拉住蠢蠢欲动的猎犬们，让狐狸跑得更远一点，这样追起来的时候才会更有趣味。

上层人士的消遣，猎杀到野鸡兔子是一等好，猎杀到狐狸野狗林鹿则是特等好，越是刺激的困难的狩猎，就越是有趣的玩乐。

叶戈挥动着鞭子驱动棕红马跟在大部队后边前进，人力踩出来的窄路两侧生长着灌木，越往林子深处走，周边乔木上的叶子就越是青绿浓郁。

阿克曼说过，他想要狩猎狼。

风呼啸着，叶戈目光所见之处都是相似的林景，他感觉身边铁灰色的树干、深绿、浅绿、潮湿的绿色逐渐融化成为斑斓的背景。

阿克曼的背影始终在他的视线里，黑色的骑装因快速奔驰，也在风里模糊成一片纯色的叶子。

对方的速度太快了，莫兰似乎是在用全速向前奔跑，在障碍物多且隐秘的树林里，这不是一个要追逐猎物的明智做法。

马的腿很强壮，但同时又是纤细且脆弱，要是被一些大石块或者树枝绊到，只要一瞬间就会导致人仰马翻的灾祸。

想到这儿，叶戈加快了速度，想要赶上去让阿克曼放缓速度，但是不管他如何让马儿加速，都无法稍稍逼近莫兰一点，莫兰是整个庄园里最强壮的马匹，只要它全速地跑起来，没有任何一匹马能够追上它。

叶戈慌张地大声喊道：“停下！停下！快停下——！”

他期待自己的声音能让阿克曼慢下来，但是并没有，这反常的现象让他意识到不对劲，阿克曼本身就是一个老练的骑手和猎人，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样下去会有多危险，但他却一直没有放缓速度的意思。

突然，叶戈的脑中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莫兰发狂了。

该死——！

他顾不上许多，用力地挥动起马鞭，在马身上甩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深棕色皮毛的马发出一声嘶鸣，钻心的疼痛逼得它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叶戈没有意识到他的身后没有了人，只听见簌簌的水声迎面扑来，好像两人正在往湍急的河流猛冲。

“阿克曼，快跳下马！！”叶戈声嘶力竭地喊道，从他的视角来看，已经能够看见仅仅距阿克曼不及二十米的河岸。

横亘在他面前的正是一条融冰的河流，用不了十秒，莫兰就会一头撞入低平的河岸，摔得腿断血流，而骑在上面的阿克曼只会直落落地摔在坚硬的石头上，落得一个悲惨的结局。

快跳呀！

叶戈看着阿克曼蹬开两只马镫，纵身向左边长有厚厚青草的地面摔去。

离了骑手的莫兰继续发疯似地向前奔跑，下一刻狠狠地摔在遍布圆宽小鹅卵石的河岸上，双腿折在腹部底下，它侧倾在石头上，发出一声惨烈至极的马鸣声。

叶戈勒紧了缰绳，将马停了下来，然后匆忙地下马，跑到阿克曼的面前，却看见阿克曼脸色苍白，急促地连连吸气，明显受到重创的右腿不自然地歪倒向一侧。

甚至不需要医生的诊断，叶戈当即就看出对方摔断了右腿，他让小八扫描了一下阿克曼的伤势，得到小八的反馈后在心底里庆幸幸好只是单纯的闭合性骨折，而非粉碎性骨折，这样他就能够用树枝简单地做一下应急处理，将他顺利带出树林。

“你摔断了腿，为了能够顺利带你出去寻找医生，我现在要帮你绑紧伤处，”叶戈用小刀割断自己的一截衣料，对着阿克曼说：“会非常非常的疼，你要努力保持清醒。”

阿克曼疼得说不出话，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叶戈下手，“你直接动手。”

得到许可后的叶戈砍下两段脆硬的树枝，将其并在伤处，然后拿随身小包内的布条用力地把伤处捆扎起来，以免移动时致断骨进一步错位造成更大的伤害。

剧烈的疼痛刺激得阿克曼牙关紧咬，他死死攥住叶戈的衣服，指甲几乎要戳破衣服在手心留下伤痕。

叶戈好不容易绑好，背上也已经是一片湿黏，他向阿克曼伸出手，说道：“给我手，我把你抱起来。我们要骑马出去。”

阿克曼摇了摇头，他擡眼看着叶戈，深棕的眼睛里压抑着极为痛苦的暗色，他低声道：“叶戈，你去到莫兰的那里，我的枪在它背上的牛皮袋里，如果被压住了，你就用你的刀送它最后一程吧。”

叶戈了然，让一个明知道死亡无可避免的生灵嘶鸣着，在苦痛中苦苦地挣扎到最后一刻是一种残忍。

“我知道了。”

莫兰有着一双纯净又沉静的眼睛，此时那里面已经充满了血丝和悲哀，它看到叶戈站在面前，发出细碎的呜咽，晶莹的泪水从它的眼角流下。

叶戈伸手帮它阖上眼睛。

他本应该只是为了回家而卖力工作而已，做一个普普通通的驯马师，但是现在从黑马的挣扎中，他感觉到难以忍受的悲哀。

叶戈将额头抵在莫兰的身上，手上扣动了扳机，他感觉到马身陡生惊粟的抽搐，血液濡湿了马毛，流到他的手上。

在确认马儿已经完全失去了生息之后，他甩下沾血的枪，回到阿克曼的身边。

“来吧，扶着我的手臂骑上马背，我会把你平安送出森林。”叶戈一只手伏着阿克曼，帮他调整位置，一只手握着缰绳，控制着棕马慢慢地踏在林间。

“谢谢。”一声意料之外的道谢。

叶戈惊讶地看向阿克曼，他没料到他会向他道谢，明明不久之前还对来救他的自己抱持着那么傲慢的态度。

他对上阿克曼的眼睛，却发现对方毫不闪躲他的质疑，反而坦然得让人不知所措，他接着上话道：“按着顺序来说，这次是第二次，谢谢你又一次地救了我。”

叶戈抿了抿唇，说道：“不客气。”

“把我送到医生之后，你可以回去看莫兰，它属于你了，你来决定它的去处。”阿克曼仍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他吃力道：“如果你觉得有需要的话，可以找几个人来帮你。”

“我会的，大人，我会的，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让莫兰得到安息的，也会把你送到安全处，无论发生什么。”

叶戈带着他走出不长的一段路，很快就遇上寻找他们的人。

在阿克曼被人搬上几块木板拼成的简易版担架后，叶戈静静地跟在队伍旁边，这件事还不算结束。

在管家菲尔逊吩咐人去通知家庭医生后，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小包的医生很快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他匆匆忙忙地走上楼梯，向阿克曼房间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