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第43章“我撑过了。”
第43章第43章“我撑过了。”
“忆柳,”项翎的声音就是在此时响起的,“夏竹确实没有叫我,是你听错了。——这位是?”
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一刹那,忆柳瞬间伸出手,温柔小心地扶住了面前的陌生男人,声音焦急而怯怯:“这位公子,你可还好?”
说话的同时,他背对着项翎,暗暗给面前的男人使出一个眼色,目光中的威胁显而易见:若真赖着,即刻报官。
他却没想到,他根本就没有对上这个男人的视线。
对方仗着身长,视线直接越过了他的身体,直直地看着项翎。
他就这么看着项翎,目不转睛,视线片刻也不偏移。
项翎被他看得奇怪,一错眼,又看清了男人身上的血迹,顿时疾走两步,匆忙地赶到了他的近前。
面前的男人伤得很重。项翎曾在厂狱之中待过,被动积累了许多并不必要的经验,一下子就看了出来,那上头大多是鞭伤、棍伤,也有很多烙伤、烫伤、挤压伤,以及其他令人辨识不出的伤口。
仿佛有什么虐待生物成性的极端反社会个体曾在他的身上毫无顾忌地纵享狂欢。
有那么一瞬间,项翎感到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厂狱,回到了遍体鳞伤的季青临面前。她的身形无意识地轻颤了一下,神色亦无意识地显出了张皇。
那受伤的男人迅速地伸出手,扶了她一把。
对方衣衫单薄,一双冻得青红的手掌比冰还凉,冻得项翎一下子回过神来,直截了当:“快进来。——忆柳,去拿伤药。”
忆柳不着痕迹地挤开了男人逾矩的手,正想说什么,就见男人扶着门框,好像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站立了似的,无法自控地缓缓跪了下去,同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寒风料峭,他身体在风中瑟瑟发抖,咳得甚是激烈而无法停止,硬是从喉咙里咳出了血来。鲜红的颜色浇到亮白的雪地上,艳得刺眼。
项翎赶忙上前,轻轻拍他的脊背,试图止咳。那人显然也很想停下,竭力控制,却一声重咳,一口气没缓上来,昏了过去。
“诶!”项翎伸手拍他的脸,“醒醒!”手指触摸的脸颊冰凉,脖颈却是滚烫的。
叫了几声,男人仍旧昏迷不醒。项翎便俯下身去,将男人搀了起来,打算扶进客栈。
“阿翎……”忆柳却柔柔地叫住了她,引她去看外头雪地上的痕迹。
那是男人来路的痕迹,自远及近,长长的一条。看得出来,他是一路扶着能扶的墙壁,径直来到了此处,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脚印。
忆柳看着项翎,语气一如既往又细又柔,声音却是坚定的:“他身负重伤,路都走不动几步,却顶着这样的大雪从那么远的地方特意走到此处,怕不是受谁人指示,对我们有何目的……”说着,他遥遥地望了一眼奉天府的方向,又转过头来,暗示的意味显而易见。
项翎也望着那道脚印。尽管已被风雪遮盖了许多,却仍旧可以看得出,他确实是特意寻来的。毕竟,客栈不远处的墙边堆着大量的杂物,他站立不稳,一路扶墙,交错的脚印竟还硬是绕过了那堆杂物,到达了这里。
若只是寻个暂时的容身之处,他实在不必在这样的天气里,拖着这样的身体,费这么大的力气。
项翎沉默了一下,而后用力地扶着身上的男人,向客栈里头走去。
“先救人吧。”她说道。
忆柳看着她的背影,摇了下头,无奈得不行。
却倒也未见有何厌烦。
他关上了后门,快步跟上了她的脚步。
*
“你别管了,”春兰用身体挡了挡赤条条的男人,轻推了项翎一下,“你哪儿见过这种腌臜,别污了眼睛。”
“腌臜?”项翎不明就里,“哪里?他不是很脏呀。”
春兰迎着项翎清澈到堪称懵懂的目光,沉默了一下:“没什么。”
又道:“你去绞毛巾吧,我来弄他。”
“我来吧。”项翎用水瓢舀水,轻轻冲洗男人的伤口,“我接受过一些基础的医学培训……我是说,我学过一点点医。”说完,项翎低下头,认真地处理伤口,再没有半点分神了。
因为面前的人真的伤得很严重。
穿着衣服已然看得出伤势,脱了衣服竟更加触目惊心。前胸后背,大腿小腿,这人竟没有一寸皮肤是没被鞭伤棍痕所覆盖的。层层叠叠的刑伤仿佛一张大网,将面前的男人裹得密不透风,唯有伤痕交错的些许间隙能够令人窥见其肌肤原本的细腻洁白。
项翎不知道,他们这个物种可以承受这样多的伤口,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承受这一切的。
他是挨过了多少鞭子,才变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他是以怎样的毅力,怎样的情绪,怎样的想法,忍耐着怎样的痛苦,一步一步在漫天风雪之中踽踽独行。
项翎冲干净了他身上的伤口,细致地撒上了药粉,检查他身体的其他位置,而后看到了他隐私的位置。
他的生殖器官没有受损,可是另一个位置……
项翎的呼吸停了一下。
几乎每一个发展到星际文明的物种,都是曾在自身文明远古时期的竞争之中脱颖而出的。这意味着,绝大部分的文明物种都曾是自私的,野蛮的,忠于自身欲望的。否则,物种将不会延绵,生物会更加轻易地走向灭亡。
所以,项翎对物种的残酷是有认知的。
可即便如此,她会时不时会惊讶于物种的恶意。
比如一个生命体,会将自己的欲望怎样残酷地施加到其他个体的身上。
项翎用镊子从中取出了染血的酒杯,甚至是破碎的瓷片。
她听到了男人痛苦的梦呓。
“求求你……”
“饶了我……”
声音甚是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