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被传唤的嫌疑人有权在第一时间要求警方联络律师,民警倒是按程序办事,拨通了周言的电话,但很可惜周言人还在邓泽鉴老家。
周言和楼明叙紧赶慢赶到达公交站,最后一班城际公交已经发动了。
万幸公交站附近就有许多黑车司机等候,他们随便上了一辆,司机猛踩油门,沿着城际公交的轨迹追赶,终于,在追了七八站路后,他们坐上了公交。
一路上也没机会下车买东西,连午饭都没有好好吃的周言肚子饿得直叫唤,楼明叙从包里摸出两根能量棒,都给了周言。
“你不饿吗?”周言撕开一根,转头问。
此时太阳刚落山,车里,路上都亮起了灯,楼明叙浅笑着的侧脸映在玻璃窗上,“还行,我中午吃的多,不是很饿。”
话音落下不出两分钟,楼明叙的肚子也“咕噜”一声,俩人不由自主地对视一笑,周言把另外一根刚拆开的能量棒递还给楼明叙。
楼明叙没动手,低头咬住能量棒。
他吃东西的进度条总是很快,像开了倍速,以至于周言都没怎么看到他咀嚼,东西已经咽下去了。
明明饿坏了。
三小时后,他们见到了顾清雅。
审讯室与看守所的会见室不一样,这里虽然全封闭,但灯火明亮,顾清雅也没有被手铐束缚,她坐在椅子里,纤细的手指绞在一起,似乎很焦虑。
抬头看见周言,她的上身不由地往前倾了倾,嘴角略微扯起一点弧度,那笑容肯定不是愉快,大概是在向周言表达信任与求助。
周言按照惯例,问她警方在审讯时,有没有诱供或者刑讯逼供。
顾清雅摇摇头。
警方对她的第一轮审讯已经结束,顾清雅对在果汁里投入安眠药这件事的解释是:希望谭一鸣可以尽快睡着。
楼明叙困惑道:“他睡着后你想做什么呢?”
“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想早点离开酒店,我下午还有课,如果谭一鸣要做好几次的话,我……总之,我不想请假了。”顾清雅每次在提及被侵犯一事时,眼眶就会迅速红肿,湿润,好像有很多委屈要倾诉,但都因难以启齿选择咽回去。
也许是因为周言和楼明叙都是男性,让她觉得很没有安全感,又也许是她还是个学生,无法那么直白地描述自己的经历。
周言再提问时,委婉了些:“他常常因为这个事情耽误你上课吗?”
顾清雅点点头。
“你知道他有在服用其他药物吗?”
“不知道。”
周言又问:“那这是你第几次给他放安眠药,还记得吗?”
“第三次,”顾清雅很笃定,“前两次我放得很少,药没起作用,所以这次放了两片。”
“安眠药哪来的呢?”楼明叙问道。
“我自己的。”顾清雅说,“我有抑郁症,经常失眠做噩梦,医生给配的。”
因为想离开而放药,这理由在周言听来不算稀奇。
受害者又不是傻子,当然都想过回击,但多数时候,加害者与受害者之间的力量是悬殊的,尤其是顾清雅这样的女性受害者,她肯定无法像邓泽鉴那样有力地抵抗,只能在安全范围内尽可能地降低伤害。
周言认为她的行为属于防卫范畴,且放两片药并不会对谭一鸣的身体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于是向警方提出了释放的请求。
值班的民警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姓李,之前和周言也打过几次交道。
他喝着杯子里的浓茶,面露难色,十分官方地回答:“事情还在进一步调查当中,现在还不能放人。”
“还调查什么呢,无非就是看她有没有和邓泽鉴合谋,你们找到证据了吗?”
李警官沉默不语。
“那就是没有证据了。”要不然就不是传唤而是直接被列为故意杀人的共犯被拘留了。
周言忍不住提高了一点嗓门,对民警说:“我不知道你们调查的时候有没有好好关心过她的经历,她遭遇性侵整整三年,抑郁的情况很严重,她的安眠药本来也是自己吃的,不存在预谋犯罪,更何况安眠药的功效你们也清楚的,就是让人快速进入睡眠,符合她所说的,想要早点离开的目的。这跟后来邓泽鉴的问题应该分开来看。”
“但我们在现场发现了另外一种药物,西地那非,法医证实说,安眠药和西地那非一起服用可能会造成当事人情绪不稳定。”
周言完全没听过这说法,本能地怀疑:“触发概率多高呢,有相关材料证明吗?”
民警又被噎了一下,他哪里懂这些,带人回来主要是调查顾清雅和邓泽鉴之间有没有提前串通,预谋杀人,但现在证据没找到,他的底气明显不足。
周言又接着说:“再说你们怎么确定顾清雅知道谭一鸣吃药的事,男人的自尊心这么强,要吃也是偷着吃,不可能当她面吃吧?”
“……”民警已读乱回,“这个问题我们先不说,你刚才提到说顾清雅是被迫的,但据我们的调查来看,她每次都是自愿进入酒店的,谭一鸣对她的称呼也很亲昵,既然是被侵犯,她为什么三年来从没报过警呢?”
周言没好气地说:“被刀架着脖子的自愿也叫自愿?你觉得一个未成年的普通女生,敢对副市长的儿子说什么重话吗?”
在一旁安静了好一会儿的楼明叙也插进来,又把问题绕了回去:“您刚说在案发现场找到了另外一种药物,那么我想请问一下,你们是怎么确定这个药物是谭一鸣自己带进去吃的?上面只有他一个人的指纹残留吗?以及他吃了几片呢?如果两种药物的剂量都很小,会触发他的情绪化反应吗?”
他越说越亢奋,右掌拍在桌面上:“退一万步说!就算以上这些全都成立,谭一鸣确实变得比平时更易怒暴躁了,那他拿刀捅人就合理了吗?正常人都会知道,这个时候该打电话叫酒店保安把人请出去,而不是朝别人刺过去。他自己有病,跟吃安眠药有个半毛钱关系?”
谭一鸣的尸体早已火化,证据随之湮灭,警方也难以在顾清雅身上找到突破口,于是第二天上午,他们终于同意释放顾清雅。
当时正好有人到律所咨询,所以楼明叙留在办公室,只有周言一个人去接顾清雅。
走出接警大厅,就是公安部的专用停车场,周言无意间瞥见一辆眼熟的黑色轿车,定睛一瞧,果真是谭德的车牌号。
周言以为里面没有人,正要离开,黑车的右后侧门开了。
谭德从里面走出来,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黑眼圈很深,全然没有了当初在慈善机构所展现出来的和善亲切。
他的外套搭在臂弯,径直往里走去,在经过周言和顾清雅时,他的视线一顿,脚步也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