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卖血少年
十三、卖血少年
周屿蹲下,将小满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他像是终于恢复了些神志,眯着眼上下嘴唇哆嗦着叫了句,“小屿哥……”
这种情况不容耽误,他们立刻将小满送到了附近的市人民医院急诊,接诊医生是宋修然。
过程中小满一直都不怎么清醒,虚弱地靠在观察室的床上,整张脸苍白到毫无血色。做过初步检查过后,宋修然判断是重度贫血,给他吸氧缓解症状的同时进行输血治疗。
盛昕音本打算去缴费,被周屿叫住说“不用”,她坚持要去,据理力争道:“我就是想帮忙而已,再说了,这点钱对我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周屿没接话,沉默地看了她几秒,垂下眼睛。
盛昕音只得作罢,任由周屿去办理手续,她其实能理解,周屿那种无法心安理得接受旁人好意的拧巴。
隔了一会儿,忙完的宋修然将盛昕音叫到一旁,先寒暄了句,“又见面了。”
“我也不想见面啊。”
宋修然失笑,“这么嫌弃我?”
“不是,谁想天天往急诊跑啊。”她解释完,顾不上别的,“病人怎么样?”
宋修然神色凝重起来,“重度贫血,可能还有造血功能障碍,但要进一步检查才能确定。”
盛昕音正想问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就听宋修然继续道:“我给那孩子检查时看到他手臂上有许多针孔,新旧都有,我怀疑……他最近多次抽采过血浆。他的家属在哪里?”
周屿拿着一沓单据回来,刚好听到这里,“他家里没什么人,有事你找我就可以。”
宋修然照例询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周屿言简意赅答:“邻居。”
宋修然下意识问:“他父母呢?”
似有难言之隐,周屿没作声,宋修然叹口气说:“如果是正常献血,按照规定,血站对献血者每次采集血液量一般为200ml,间隔时间不得少于6个月,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盛昕音对献血不算陌生,她遗传夏语冰,都属于稀有血型人群,rh阴性,即俗称的“熊猫血”,从小到大,父母一直教育她平时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受伤,紧急情况下需要输血不仅比一般人麻烦,还很可能根本没有足够的血源。
上次夏语冰动手术前备血,盛江几乎把所有的关系托了一遍,才从外地的几个血站把需要的血浆量凑齐,当然了,其中大部分都是高价收的。
直到那时盛昕音才知道,国内的医用血液一部分来自于无偿献血,采集的是全血,另外一部分则来自于各种生物医药公司,不同的是单采血浆,血站会在抽完血后,将血浆分离出来留用,再把剩下的红细胞、血小板等回输给抽血者,最重要,是有偿的。
于是,盛昕音很快就反应过来,蹙眉问:“你是说,他去卖血了?”
宋修然没答,“等他醒了,你们问问看。”
他扶了下眼镜,妥帖地加一句,“万一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报警。”
盛昕音看一眼周屿,他轻轻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宋修然看了眼手机,“苏老师叫我进去会诊,先走了。”他笑着摆摆手,意有所指地对盛昕音说:“希望我们下次见面不要再是紧急情况了。”
等他转身离开,走远了盛昕音才后知后觉想,难道宋修然已经记起来和她在飞机上初次见面的场景了?
但她没细想,看到周屿已经站到急救床旁,也跟了上去。
缓过来后,小满一直在玩手机,被周屿抢下来扔在一边,“到底怎么回事?”
“……刚才她不是都说了嘛,我去卖血了。”小满恹恹地,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口吻,说着又去摸手机。
周屿没管他,一针见血问:“有人强迫你吗?”
“我……”小满迟疑了下,嘴硬道:“没有,我是自愿的。”
周屿的耐心处在即将耗尽的边缘,沉声斥了句,“说实话!不说实话我怎么帮你?”
“不用你帮!”小满激动地坐起来,抽了下鼻子。
“非要退学打工,这就是你找的工作吗?”
被戳中痛点,小满立刻眼眶通红地冲他嚷嚷:“杨帆欺负我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以为谁都像你脑子那么好使?我笨啊,我学不会,我也不想去卖血,但在工地上搬一天砖累得要死要活,去店里刷几千个碗也赚不到几顿饭钱,我就想像别人那样有个手机,我也是没办法……”
“就为了买手机?”周屿克制了下,轻轻呼出一口气,“重度贫血是会没命的,今天如果不是我们刚好路过,你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小满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看了盛昕音一眼,垂下头不肯接话。
盛昕音识趣地默默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
在急诊等待区的排椅上坐了大约二十分钟,周屿终于出来,见她还在等,明显怔了下。
盛昕音起身迎上去,“怎么样,他肯说了吗?”
“嗯。”周屿似乎不愿多谈,只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刚才夏语冰确实打电话催了一次,但盛昕音说已经是成年人了,高考也结束了,所以将门禁时间申请到了十二点前,故而时间还算充裕,她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周屿单手插兜,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她试图说服:“别忘了,实际上我已经二十八岁了,而且管理着一个商场,每天都在和人打交道,处理各种各样的问题,小孩子解决不了的事对大人来说可能易如反掌。”
少年唇角微动,像是有了些许的笑意,“谁是小孩子?”
“你啊——”盛昕音望着他的眼睛,倒豆子一样不停地说着,“小满也是。别有负担,我又不是为了你,你好好想想啊,本来我都已经死了,这个量子纠缠还是什么冥冥之中的神秘力量,为什么让你到十年后把我接回了十年前,肯定是我平时积德行善换来的机会啊,那我再多帮一个人,不是更能增加自己存活的概率吗?”
当然这些只是她的猜想,但万一呢,反正最近发生的事在她这里只能用玄学解释,周屿果然被说动,并排坐下,向她讲述了大致的经过。
小满的父亲因为赌博输钱,赖账与人发生冲突,把人捅伤,现在人还在监狱里服刑,屋漏偏逢连夜雨,母亲又查出股骨头坏死,一开始没钱做手术,仅靠效果有限的药物维持,这两年症状愈发严重起来,行动不便,只在附近打点零工维持生计。
小满学习成绩不好,认识杨帆那群人以后就退学了,后来欠人钱还不上,中介介绍他去卖血,每次能有二百到三百的误工和交通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