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109章

听到奥尔辛会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大家的反应意外都很平静。

老亚瑟对此的解释是他们在来时，尤利娅已经传达了城主的意思。他们的任务就是撤退不要给奥尔辛留下弱点，这件事虽然失败，但也算是在多方帮助下，完成了一次针对城主不喜欢的人的清剿。

而他们，也很支持自家船长去追爱。

马斯特作为当年由撒以利亲手救下的人，早就把艾森弗洛特号当成了自己家。他看着奥尔辛长大，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幼崽长成男孩，再从男孩一路长成现在的男人，心里别提有多骄傲。

“你在海上漂的时间至少有四十年，而现在的你才四十七岁。艾森弗洛特号因为爱情而生，她现在肯定也是支持着你的所有选择。不用担心我们的，奥尔辛，别忘了，这一船都是有着自己本事的大老爷们。”马斯特说。

奥尔辛听罢竟说不出其他话来，看着眼前的船员，觉得自己要是再婆婆妈妈反而成了软蛋。他张开怀抱，用自己最温柔的笑容面对他们，说：“那，拥抱一下吧。”

艾森弗洛特号不会沉没，她会在这个世界的海洋中永远行驶下去。男鬼告诉他，自己和木偶寻找的锚点，就在他船的龙骨上。至于这艘船是谁的，建立锚点的那些“常规手段”。

都因为奥尔辛和海大胖处对象而自动省略掉了。

奥尔辛不懂这个所谓的“时空跃迁隧道”具体是什么东西，毕竟当时看海大胖比划，他就觉得这玩意是个大窟窿，窟窿这边是他的世界，那边是另一个世界。

“不会漏水么？”面对他的问题，男鬼气极反笑，周身那蓝色火焰又炸起来。

要不是海大胖还晕着，估计能被他队长拧着耳朵提溜起来骂。木偶冷静地从船上摸了一圈回来，手里抓着属于海大胖这些日子给自己攒得战利品大包，冷静道：

“不会，那东西可比窟窿高科技得多。以及，你的衣服我都没拿，丑死了，你屋里还有没有什么要拿的？”说罢，木偶将自己整理出的东西展示给他看。

不得不说，这个木偶绝对是个人才。奥尔辛在里面看到他最常用的几个东西，还有那张照片，最后是海大胖藏在他被褥下的私房钱袋子。他指着钱袋问这东西也拿？

木偶不咸不淡地说：“拿回去做收藏。”

一群人为了欢送船长勇敢异世界追爱，临时在大白天点起篝火，说什么也得让奥尔辛喝了送别酒再走。也不知道这些人哪来这么多精力，刚处理完一堆尸体和残骸，这会还能如此快乐。

奥尔辛没拒绝，谁递的都喝，最后一杯来自加菲尔德，狼人早哭得毛都湿了。喝完他把杯子丢给马斯特，将人高马大的小孩紧紧抱住，用当年他父亲会做的动作安慰。

“我问了木偶姐姐，这个隧道只要建立好，冷却时间过去后就可以随时回来。船长你记得带小鱼兄弟常回来……”由于海大胖还处于昏迷状态，加菲尔德的道别死活说不出口。

看着委屈的小孩，奥尔辛再三思索，说了句好。他不能承诺太多，毕竟听对方的说法，这边的时间流逝速度和他们那里不太一样，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变故谁也说不准。

但加菲尔德和海大胖关系那么好，此时又要目送他最喜欢的两个人离开，万般不舍也没有改变的办法。

狼人最能清晰感觉到变化，他的船长还活着，但和以前或者是被小鱼兄弟救回来的活法都不一样。

那骨架被毁掉的代价是什么他不知道，他现在唯一能明白的就是，以后艾森弗洛特号上的船长和大副都要离开。佩罗卡已经彻底变成了人鱼，他未来会和萨迦去很多地方。奥尔辛更是要离开，说难听点是彻底离开。

他做不到像他们一样如此坦然地面对离别。

“用你小鱼兄弟的一句话来说：反正地球是个圆的，不论从哪个方向走，我们都会再见面。虽然不明白那地球是什么，但我相信，一定会再见面的。”奥尔辛说。

没人去问艾森弗洛特号的未来，大家都知道，这艘船已经不再是一艘简单的船。男鬼说因为那个“锚点”的存在，她无法被毁掉，无法被破坏，甚至无法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看到。

她会永远飘荡在这个世界的所有海域，等待下一次隧道口的开启。只不过能打开这个隧道口的人，只有他们那个世界的人。如果某日查明这里有着自己世界不曾有过的资源，就会与这里建交。

至于建交的时间，谁也无法确定。说不定就是回去的三天后，也有可能是双方都过去三百年。

大家看着男鬼手中也有个小黑块，指头敲敲打打几下，面前就有个边缘由古怪泡沫构成的椭圆形门出现在空中，前后都长得一样。门中是片闪烁五彩光芒的浓雾，正以逆时针的方向转动，中心点有个指甲盖大小的五角星忽隐忽现。

“五角星？你们谁又把我隧道门图标改了！！”男鬼看到后张口就骂。

“不知道。”木偶大包小包拎了三四个，刚掉下来时那条漂亮的裙子这会已经变成了抹布，看着活像个刚从码头搬货回来的零工。她示意奥尔辛抱着海大胖先过去，这样那边的人可以更快更好地接应。

门在踏入的瞬间，奥尔辛就觉得自己被骗了。

这里面没有任何能够被称之为“路”的东西。整个通路都由和门同款的颜色组成，要不是站在里面，他连上下都分不清。在他怀里的海大胖保持一动不动的样子，尾巴外皮虽然长了出来，可人还处于虚弱期。

而那两位说自己会跟上的人也没见到影子，一回头黑黢黢什么也没有。走时他没敢回头，生怕看到那些人眼睛里有不该有的东西。毕竟奥尔辛确信自己踏入隧道前一秒，老亚瑟嗷出了声。

木偶告诉他只需要向前走，不顾一切地向前走。

奥尔辛将海大胖抱得更紧，深呼吸后向着那看不到前路的地方走去。人在未知和没有光线的地方会失去对“笔直”的感知，明明确定自己的脚步一直没有变过位置，但睁开眼后就会偏离原本的地方。

他现在就觉得自己是这样。明明脚步向前，可脑子似乎在转圈。周围的光线杂乱无章地游动，绕得人眼花缭乱，连原本只是有些迷惑的心情都开始变得焦急。

没有出口，完全没有。说是出口的五角星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过，没有前后左右，没有方向感。他一直向前走，走到腿开始发软都没有看到任何可以称之为“五角星”的东西。

不知是不是错觉，怀中的鲛人身体在变冷，已经低于他原本的体温。将人抱起来看，怀里人在枯萎。

是的，枯萎。奥尔辛看到在男人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出现了无数皲裂，每个碎片都在迅速脱水，充满褶皱，连墨蓝色头发都开始枯黄，如一尊裂开的石像。

想要说话却无法开口，他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将人放平在地上，跪下去不断抚摸那张快要不成人形的脸。

不……

奥尔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再从自己的心中碎裂，眼眶发酸，泪流不出来。

伸手将人再度抱起，他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呼唤着海大胖的名字，不肯停下脚步。

或许这就是当时海大胖在笼子里看到自己被捅穿心脏的感觉吧。奥尔辛双目赤红，向前走，眼睛只看着怀中逐渐枯萎，凋零的爱人。

他那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爱人此时此刻如深秋的花朵，失去所有色彩，只剩下卷曲和残破的身体。

可明明该由他带着他回家的，回那个他想起来就会流泪的家。

奥尔辛忍不住泪，目眦欲裂。所有曾经被他刻意忽视许多年的“负面情绪”彻底反扑回来。父亲死时的无力感再度席卷，大雨让他窒息，怪物的攻击让所有人自顾不暇。

那金蓝色的火把变成众人的生机，也变成他的梦魇。如今，绿色的雨开始席卷他的灵魂，或者说，他已经没有了灵魂。

“我带你回家……”他将已经开始风化的海大胖用尽全力抱紧，双手被凸出皮肉的骨骼穿透，鲜血淋漓滴落在这奇怪的通路内。

没有回头路了。奥尔辛低头亲吻手中的灰烬，泣不成声，他仿佛还在那些光团中，后面的一切都是幻觉，是自己死前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