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鲛人族的身体大小实际上是不固定的。在满了一千五百年、彻彻底底变成所谓“成年体”后，这副身体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变换大小。
海大胖清晰记得鲛生中第一次看到族长时的画面：他们那批要去岸上“做人”的鲛人都等在海沟前，手里捧着冥河水母给予的触须灯，等待族长出现赐下祝福。
那海沟深不见底，传说是连接冥界和人间的通道——如果随便闯进去就会被吸入冥界永远无法回来。而族长作为鲛人族的首领，有着穿越阴阳的本领，所以他常年镇守在海沟底部，以防有生命误入其中。
当时的他年纪小、个子矮，所以站在最前面，捧着灯虔诚看向漆黑无比的沟内，想着族长会以什么样子出现：会像个慈爱的父亲，还是像个强壮的母亲，亦或是同他们看起来一般大小……
随着水中暗流突然变得湍急，海大胖被后面的一个哥哥顶着背才没被吹走。眼前的黑暗中，突然有巨大、如同一座山样的东西升起。族长只是露出了头和胸部，就已经和他们所在的海域深度齐平。浓墨般漆黑的发丝随水流轻动，一双金色的眼睛居高临下地投来温柔的目光。
海大胖被族长的发丝蹭到，鳃立刻感到温暖。族长的气味像是随阳光升起的蒸汽，带着海沟的深邃和危险，却又让他觉得充满安全感。
族长赐予他的祝福是“勇敢”，愿他在人类世界中不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可以勇往直前。这份祝福很有用——事务所里最莽撞的就是他，顶着一张可爱清秀的脸，闯最大的祸端。
现如今这份勇敢再度发力，或许是爱让它急速膨胀，激活鲛人本就好斗的天性。他在乌贼异动的瞬间感觉到危险，下意识就恢复本相，打算战斗。本意是擡手将对方的嘴撕下来，不料想冰冻能力爆发，给乌贼冻成一坨。
那浑浊的眼珠在冰内转动，简直就是火上浇油。海大胖想也不想就将其抽成渣滓，要不是已经够碎，自己绝对还能上去补上几巴掌。
你翻天覆地没人在意，但是动我的人就是不行。海大胖看着海床上碎成渣的乌贼，鼻子里喷出恶气，确认对方再无动弹的可能，才缓缓收起本相回到奥尔辛身边。
‘没受伤吧？’海大胖凑过去把奥尔辛摸个遍，借检查的名义狠狠将油揩了一把又一把。只是这次他觉得眼前人看起来哪里不太对劲，绕着男人兜了几圈，突然在看到奥尔辛头顶发旋时，明白过来——奥尔辛变小了。
这个问题瞬间给海大胖提起了精神。鲛人游到对方面前，眨巴着眼表现出很可爱的一面，憋笑憋得嘴角忍不住上扬：‘我长高了！’他得意洋洋地比划。
“……”奥尔辛白眼差点翻到天上，他也比划：‘还有呢？’
‘我长高就够了。’鲛人揉揉鼻子，显出一种大仇得报的模样。奥尔辛看得好玩，没再理会眼前人幼稚的举动，捏起海床上已经绑好的衣服，示意上去再说。
二人在黑绿色的水中慢慢游动，奥尔辛同海大胖十指相扣，不需划水用力就被鲛人带着向上升。奥尔辛敏锐察觉到，周围的水温在变化，并且同自己上次来时的颜色要更为深邃。
螺旋之塔海域算是诸多传奇海域中最为热闹的一个。虽然水底的情况不明，老水手再有经验也会小心翼翼，但巨塔在此依旧吸引着无数船队。有些城市中的贵族闲得无聊，也会特地过来玩，为的就是以后回去有吹嘘的资本。
上次来到这里，还是因为追一个不要命的小偷。七年前，船队在一个小镇上休整，有偷儿潜入“修女号”，被发现后又是投毒又是凿船。等奥尔辛收到信号打算赶过去，老亚瑟都游回来说面上的问题已经解决，只剩“修女号”的船底被凿了个大窟窿。
秉着自己是好船长不能随便放弃大副的想法，奥尔辛直接下水打算看看情况，确定“修女号”大概什么时候会彻底沉没。当时的海水并不是这般的墨绿色，靠近海面的地方只是淡绿，视野还算清晰。
就在离船还有约莫十多米的时候，奥尔辛看到“修女号”的破洞处有个优雅又轻快的身影飘在旁边，手中拿着工具，已经将窟窿快要补好。他加快速度游过去，就见对方有着金色的巨大尾巴，比一般人鱼要长很多的尾鳍在水中闪闪发亮。
而那人鱼在自己距离它还有几米的时候补好窟窿，忙不叠晃动鱼尾逃离，临近水面时微微回头，确定他没有追上去才很快消失。也正是这一偏头的动作，让奥尔辛清晰看到对方的眼睛如祖母绿般美丽。
‘所以，你上次来，这里都还是清澈的。’回到艾森弗洛特号，海大胖就抓着奥尔辛给自己讲了这段往事。听罢叙述，他忍不住开始分析此地海水为什么会在短短七年时间里就变得如此浑浊。
加菲尔德也从瞭望台上下来，拿过盆子装好那些碎石，给二人递去干爽的衣物。听到这个故事后，只惊讶道：“萨迦也是人鱼啊？！”
这也不怪他——平日里去“修女号”的机会本身就少，加上萨迦深居简出不怎么露面，见过的那几次也就只记得这人长得漂亮、眼睛好看，最主要是能给佩罗卡管得服服帖帖。
奥尔辛以点头回应狼人，而后看向海大胖，解释关于这里海水的问题。
螺旋之塔海域，除了那存在的神奇巨塔，就是这里的海水有着独到之处。有些人在更大更高的船上看，写下对这片海的描述是：有着断层般清晰可辨的连接处，深蓝与墨绿交界之地以黑线做隔断，互不干扰。更有胆大的下水，就挑着黑线处下去，左边蓝、右边绿，两只手怎么搅合都不会相融。
海水本就危险，螺旋之塔海域有巨塔的同时，还被许多人证实海洋生物不敢靠近。有船队亲眼看到成群的海豚或鱼群，原本游得正欢，到了交界处直接掉头，只有些许座头鲸那般的大动物才敢过去。
结合方才在海底看到的恶战，也能想到这片海域里还有什么庞然大物存在。那独角鲸怪的大小要是在船边冒出头，光是掀起的水花就能给许多中小型的船弄翻。
几人说罢，艾森弗洛特号也已经彻底驶入海域所在。莉多哼着不成曲的调子，依旧满船乱晃，看上去心情很不错。海大胖将碎石摊在甲板上晾着，发现这东西在太阳下居然呈现出淡绿色的光晕，还有淡淡的焦糊味传来。
他捡石头时，莉多就已经没再看水底的动静；晒时正游玩到船长室，等游魂晃悠悠回到甲板，看到石头的瞬间，尖叫着跑过来要海大胖赶紧把这个东西扔海里去。
海大胖本来还有点舍不得，但游魂的尖叫声让人头痛，无奈照做。心里本还想着“你得赔”，结果那盆里的东西被抛出去刚到海面，就跟些c4一般轰然炸开——得亏力气大抛得远，不然能当场给船炸个大口子出来。就这，冲击波都让船身晃了下，冲得海大胖没站稳跌坐在地。
奥尔辛和加菲尔德跑过来问怎么了，海大胖坐在地上发呆，任由莉多揪着自己耳朵咆哮。
“你好大胆子啊！这东西都敢带出水，还晒太阳！怎么？艺术就是爆炸是不是！”
游魂的咆哮让其余两人不知所云，肉眼可见的物证只有海大胖手里的盆，至于里面的东西，想来就是原因。加菲尔德扶起自己好兄弟，解释说：“毕竟小鱼是外地人，不知道正常。”奥尔辛则挑眉看向莉多，示意对方再说得清晰些。
“那东西是一种海怪体内的物质，放在水里，是其他海怪的养分，但只要出水且温度变高就会爆炸。由于那海怪的数量稀少，大多数时候只要它出现都会被吃光，所以没什么人类见过。这东西在外面十分危险。”莉多说着，突然话音一转，看着海大胖，“你打算用它干嘛？”
鲛人抿嘴，露出个怯生生又乖巧的表情，比划说自己打算带回去，做点小饰品。人鱼游魂听罢捧腹大笑，笑得整个身子散开又合拢，最后一巴掌落在他脑门上发出脆响。
“你怕不是敌方给自家派去的卧底。”莉多也曾与异世者有过交集，那人俏皮话一堆堆，让她耳濡目染地学了些。现在面对海大胖，交流起来倒是毫无困难。只可惜她现在只是个游魂，听不到海大胖的声音，不然高低连上频率好好看看这小孩的脑子里都是什么。
海大胖没怒也不敢言，缩在加菲尔德怀里对刚才的爆炸感觉到后怕。他还真没想过要是这艘船在这种地方被炸穿并沉没，算不算大风大浪都过来，结果在阴沟里翻了船。
奥尔辛听罢倒是笑了起来，言语间充满满不在乎的意思：“他要是真能让我的艾森弗洛特号沉没在这里，也算是鲛人生涯中，里程碑式的壮举了。”
说罢大气地把他从加菲尔德怀里挖出来，用下巴指了指船长室：“去换衣服吧，你脏得像矿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