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3.第283章:高子惠醉中拔头筹(一) - 南北乱世之倾国权臣——高澄传 - 沅汰原创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283.第283章:高子惠醉中拔头筹(一)

安静了一两日,好像一切事情都完结了,所有的矛盾都已经不复存在。

梁国的太医令实在是本事有限,大将军高澄的箭伤并没有抵得过江南阴雨连绵的天气,仍是时好时坏。只不过是有时疼得轻些,有时疼得重些。

第二日的夜里,不只是阴雨,天气骤变,凉意陡生。受风露所欺,天还未亮时高澄肩头就已经痛得难忍了。

第三日一大早,在凄风冷雨之中,临贺郡王萧正德居然早早就冒雨上门。传命说太子萧纲请大将军饮酒。

太子萧纲看起来不是喜好宴饮的人,总觉得他喜安静、好读书。何况又是这样的天气,扰人的兴致,彼此又不是挚友,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太子这么有兴趣地邀高澄饮酒买醉。

临贺郡王萧正德亲自来请,又说太子亲命来接魏使的马车已经在馆驿大门之外恭候大将军,这完全就是不容人拒绝的态势。

这其中看起来蹊跷,高澄不能不去。崔季舒、陈元康、苍头奴刘桃枝等便一同随侍而去。

濮阳郡公、司徒侯景说是因为那天过分担忧大将军而生了病,这几天一直卧病榻上不能成行,也就只能罢了。

马车在细雨中一路轻进,不知何处去。

大梁临贺郡王萧正德也乘马车在前面导引。

苍头奴刘桃枝坚决要与郎主共乘一车。他一个苍头奴,身份低贱,看起来又憨直,但除了郎主高澄的话谁说都不听。高澄不说什么,肯纵容他,也无人在意就随他去了。

倒是崔季舒和陈元康,都冒雨骑马在车后一路跟随,而不敢图安逸失了警惕。

高澄倒还能安坐细思。其实也是因为肩上的箭伤今日疼得厉害,钻心入骨,几乎臂不能举。他安坐假寐也是勉力克制着自己,仔细看起来三梁进贤冠下额头上已是汗珠密密。

刘桃枝则一路都始终透过车窗向外窥探,紧张的样子像是生怕有什么意外突然发生。

高澄忽然听到刘桃枝不解地道,“郎主,怎么太子下雨天在江边设筵?”

高澄睁开眼睛,这才发现,马车已经到长江边了。远远看去,江边果然设了青幄。这样凄风冷雨的天气,也不知道太子是什么心思,竟非要在江边宴饮。就算景致再好,人不舒服,又岂能有什么好心情?

高澄没理会刘桃枝。车停了,临贺郡王萧正德亲自来请。刘桃枝生龙活虎地先跳下车去,倒把萧正德吓了一跳。好像萧正德很惧怕刘桃枝似的,反退后些不敢上前了。刘桃枝看周围无异常,又见崔季舒、陈元康也下马过来了,这才打起帘笼,扶着高澄下了车。

一行人走到江边,入了青幄中。青幄遮雨不能挡风,又是在江边,江风极大。青幄三面围挡,一面帘幕大开地对着长江。烟雨朦朦中的长江倒是十分有意境,但是很冷的江风也直接从门户大开之间灌入,吹得人浑身颤栗。

更何况还是高澄这样身有伤痛的人。

太子萧纲倒好像兴致极好,笑容满面地反起身来迎高澄。也许是因为久在江南,早就熟悉了这种天气,看不出来萧纲有丝毫的不适。

早在太子一侧为魏使设筵。看着高澄安坐,萧纲微笑道,“听说大将军受了惊,这两日又不适,可好些了吗?”

这完全就是表面的客套。若真的是关切,早就命人去探望,既便亲临探视也不是不可。这时才说“听说”,不闲不淡地问是不是“好些”,这其中的疏远之情高澄自然听出来了。不由得就联想到,太子单独见侯景之后便对自己态度翻转,侯景其中作乱,太子也难免太左摇右摆,心思无定。

“箭伤突发,并无大碍,殿下忧劳惦念,子惠感念。”高澄不卑不亢地长跪起身而回道。

“看来大将军还是在建康居之不宜,不如在邺城游刃有余。”萧纲示意他坐,笑道。

这话里有话的说话方式就不是萧纲从前对待高澄的态度。

高澄抓住了太子这种变化,但是他不愿意过多解释,只是含笑不语。

太子萧纲真的是请魏使来饮酒的。什么黍米酣、秦州春,连洛阳白堕鹤筋居然都有。如此杂乱堆砌,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太子萧纲的行事风格。但豪饮笑劝之间气氛很快热烈了。

天气突变,骤然变冷,烈酒就变得特别有吸引力。而且谁都没想到,原本看着文质彬彬的太子萧纲,不只是诗书大家,也是饮酒大家。魏人谁见过这样的萧纲?几乎抛却仪节,呼朋引伴,豪放洒脱真如陶渊明一般。

太子亲为上寿,一轮接着一轮。来者不拒,高澄也就豪饮无度。传觞飞盏之间倒觉得把着衣单薄之阴冷、肩头伤处之疼痛,全都减轻了许多。但就是杂饮、乱饮,又急又猛,高澄已经很是昏昏欲醉了。

太子萧纲居然没有醉意真让人惊讶。

这时外面雨下大了。哗啦哗啦的大雨如同从天上倾倒而下,地上水泡连连,雨幕中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刚才还若远若近,若隐若现的长江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因为掀起的帘幕,外面的雨水溅得青幄中也半湿了。

这时有个小宦者要把门口的帘幕放下来,恰好被太子萧纲看到了,大声喝止。“羊侃尚书和王僧辩将军还在外面大雨里,不必放下帘幕。”

太子的话一出口,立刻把陈元康、崔季舒给惊到了。原本就觉得太子雨天相邀,又在江边设宴这事不寻常。原来连羊侃、王僧辩也都在。既然都在,又为什么不肯进来?偏要在外面淋雨?这事越想越离奇。

高澄身后侍立的刘桃枝这时握紧了他的剑柄,更是目不斜视地盯着青幄外面。只有他,坚决不肯解剑。

高澄朦胧间也听到了太子萧纲说的话。羊侃今日既然已露面,想必不会再暗中动作。高澄甚至都有了好奇心,想看看羊侃究竟想要做什么。居然还有王僧辩,这也是他第一次到建康时在同泰寺中见过的人。

“大将军,羊侃将军曾出使邺城,早就知道大将军的威名。大将军如今亲临建康出使,大梁举国上下俱是振奋莫名。羊侃将军等想请大将军相较骑射,想必大将军不会推辞吧?”太子萧纲又捧觞示意高澄,笑道。

原来是为这个。

高澄还没说话,高澄身后站的刘桃枝立刻便公然对萧纲横眉怒目。只不过因为他地位低下,没有人会那么留意他。刘桃枝顿时觉得这个大梁太子假仁假义。这种阴雨天,又知道大将军发了箭伤,臂不能举。况且还是以相邀饮酒的名义,先将大将军喝得大醉,又突然提出比骑射这样的要求,这分明就是怕赢不了所以要尽量消减大将军的优势。

高澄笑道,“说什么相较,战事不兴,不过是为太子助助酒兴的俗事。既然是助兴的事,也不必冒雨而行。殿下素来有怜恤之心,羊侃、王僧辩俱已年老,又何必非要让他们在雨中等候?”

陈元康和崔季舒自然不能公然和大梁太子争辩,但毫无疑问都已经是心生警惕。羊侃在同泰寺没有抓住这机会,这次又公然生事,想必是不肯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太子萧纲居然也是他帮衬。而幕后一直不露面、不表态的梁帝不知又是什么心态。基本可以明白的是,梁帝也好,太子也好,都是默许羊侃行为的。

“大将军你看。”萧纲笑着向青幄外面指了指。

不只高澄,所以有人都抬头向外面看去。刚才的倾盆大雨早就难觅踪迹,雨几乎是已经停了。虽然天空仍然是乌云密布,但太阳已经在乌云的缝隙中微露笑脸。阳光被乌云遮蔽,至少已看到希望。

“既然太子殿下有如此好兴致,我自然不能负了太子殿下。”高澄大笑着将羽觞抛之在侧站起身来。他本就已经是醉了,身子摇摇晃晃。他身后刘桃枝看他似要倾倒,急忙上来扶了一把。刘桃枝心里满是疑问。

陈元康和崔季舒也跟着起身。陈元康从来就是沉稳的人,从他身上看不出来什么端倪。倒是崔季舒,竟还面含着一抹微笑跟在郎主高澄后面向帐外走去。

“好,大将军不愧是掌国权臣。”太子萧纲也放下手中玉盏起身向外面走去。

大雨是停了,小雨不止。看不见的雨丝疏落有致地绵绵不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刚一出青幄,突然看到大梁军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如乌云压顶一般漫山遍野都是,把这太子聚饮的青幄早就团团围拢了。几个高大健壮,身着铠甲,被大雨浇得身上不断滴水的将军一起走过来向太子施礼。

这几人里虬髯严峻者是羊侃,自然是认识的。王僧辩是高澄数年前见过的人,略一辨识也认出来。让高澄惊讶的是居然还有他见过的陈霸先。而跟在陈霸先旁边的一个英武、儒雅,双目炯炯与他年龄相当的年轻人,就是当日同泰寺中立于梁帝萧衍身侧的陈霸先之子陈蒨。

“大将军别来无恙?还记得子华否?”陈蒨先上来施礼,笑容可掬。

记得他是深受梁帝萧衍喜欢的人。当年在同泰寺中沉稳而当机立断,决不是什么心慈手软有妇人之仁的人。这时看起来倒是蕴含深了许多。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