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直抒胸臆
“哥哥,怎么了?”问是这样问的,其实洛汐心里再明白不过。他这是想起以前的事儿了。
他们的地下恋情曝光,就是因为这河灯。说来也巧。那年也是来逛夜市,两人正是情到浓时,蜜里调油。荷烨这人,大条起来跟脑子缺根弦一样;细腻起来,又颇有些似水柔情。那时候河灯刚刚在人间流行起来,冥界自然是有样学样。寄托哀思、表达爱慕、许愿求愿,无外乎这些作用。
荷烨也买了两只,以自己的银发制成两支笔,一支给了道情,一支自己留着。蹲在黄泉边上的三生石旁写下了自己的愿望。一边写还一边用手挡着,不叫道情看到。道情瞧他那孩子气的模样,心中无限柔情。
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人家放河灯都是求神明保佑,他们一个是仙一个是神,要求谁办什么事儿捎个话不就得了?偏要玩这情趣。好巧不巧,正赶上乞巧节,这一天六界同庆,还真有不少神明会收河灯去帮信众实现愿望。更有甚者,天界还有个无聊的小活动,便是看哪位神灵收到的祈愿最多,便说明他在六界信徒心中最有地位。
一般来说,月老是稳赢的,毕竟乞巧节么,还是女孩子求姻缘的最多。道情一向不爱参加这些活动,生怕自己出什么风头。再说他一个战神,不管发财,不保平安,更管不着姻缘,谁没事儿拜他?就把这事儿完全忘了。
愣头愣脑的荷烨还真认认真真写了愿望:
一愿世清平,二愿乐无边,三愿与君岁岁常相伴。
临了,还大大方方写上了自己和道情的名字。
这河灯顺着忘川河,就汇入银河。天上可是热闹了。
“三愿与君岁岁常相伴!荷……荷烨!?”月老念不出来了,后面那俩字就好像烫口一样。
“什么?荷冥官有道侣了!?”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大仙女。她那嗓子调门又高,拐着七八个弯儿,直把大家的好奇心全吊起来了。
“和谁呀!”
“是啊,谁这么厉害!能把这位收了!”
“月老快说!”
月老一张脸都憋红了。“这大概是……重名!”
要不是他们俩带着法力,哪有那么容易直接飘到月老手里。其他仙人自然是不信的。
“什么呀!你快说啊!”
还没等月老再替荷烨继续圆下去,那边,一盏足有足球大的河灯便飘了上来。这河灯和一般简易的完全不一样,简直可以说是极尽奢侈。完全仿照着画舫的模样,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雕工也是上上乘的,一看就非凡品。
“哇!这谁做的呀,手也太巧了!”
“快看看什么愿望!”
“一愿风雨顺,二愿人康安,三愿与君日日常相见!道……道情!?”
大仙女也愣住了,荷烨道情?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啊!天族人够多八卦,这事儿瞬间传得六界皆知。搂着自家爱人睡得迷迷糊糊的道情是被传声符吵醒的。他不耐烦地用被子蒙住头,他们胡天胡地闹了一宿,正是最餍足、最想要好好睡个饱的时候。这时候被吵醒,简直想提着流星锤把扰了他清梦的人锤成肉饼。
等回到天上,道情才一拍脑门想起昨天晚上那档子事儿,本只是爱人之间的情趣,谁想到成了旁人的谈资。他定了定神,也不说承认,也不否认。任凭他们说去。本来这六界的各种花边新闻就从来不少,越是传得有鼻子有眼,越是没人真的信。
与他相好的人悄悄来问,他也闭口不答,最后实在被问得不耐烦,就嚷一句,“你是把我们堵床上了,还是亲眼看见了?”
后来这话传到荷烨耳朵里,他也只是一笑置之,压根没往心里去。
再后来,还有不少话本写他们的故事,“他救了他一命,他还他一段情”,这么一个噱头,不知道赚了多少有情人的眼泪。尤力是死看不上道情的,觉得这个家伙生了一副拈花惹草的长相,天界美女如云,他们家荷烨好看是好看,但总有看腻的时候,早晚有他事了拂衣去的那一天。
一开始还怕荷烨太走心,到时候伤情。你说你喜欢谁不好,非喜欢个是非大本营。荷烨本人却很看得开,依旧嘻嘻哈哈的。有时候道情忙起来,半年六个月顾不上他,他也不恼。尤力这才放了心。
陷入回忆的荷烨微微勾了勾唇角,眼底却泛起了一丝苦涩。“没事,想起年轻时候的荒唐事了。”
“哥哥还做过荒唐事呢?”洛汐纯属明知故问。荷烨这家伙聪明起来没人算计得过他,可对很多事儿,却好像总是差这点意思。比如对感情,他一直是淡淡的,就算是最亲密的□□,他也一直带着一副懒洋洋的笑意,总是把道情逼得恨不得揉碎了把他整个装进肚子里才好。
荷烨掏钱买了一只河灯,纸糊的,有些简陋。“是啊,荒唐。”
拈了个凄凉调,他以手指敲了个鼓点,开口唱道:“春去春来春复春,寒暑来频。月升月尽月延新,又被老催人。只见庭前千岁月,常在长存。不见堂上百年人,总尽化为尘……”他的声音很清澈,就像他这个人儿一样。一般唱这种小曲儿,尾调总是要拔得高高的,这样才有缠绵凄恻的意思。他偏偏要唱得很平,没有顿挫,也没有轻重。倒是种娓娓道来的情谊。
洛汐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尘归尘、土归土。
他们两个,总是把深情挂在嘴边的那个反而走得干干脆脆,一点念想也没给留下。而从来不爱说什么的,竟是把这份情存在心里千年。
“哥哥可是想起了你曾经的爱人?”洛汐非常非常想听听他到底是怎么看待当年的那一段情。
“那时候年轻,脾气也倔。他救了我一命,是用命换来的。他道我不在意一个承诺,一个名分。其实我比谁都介意。”荷烨双眼无神,声音也是轻飘飘的,“可又怕给了,总有一日会碎得连渣滓都不剩。他敢为我而死,却不一定敢为我而活。就为我一个人儿活着。”
洛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样的话,荷烨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连尤力都没有。“俩人在一起,多简单的事儿。甚至一句话也不用多说。而后呢,岁月漫长,天数未知。一颗心给了他,我无怨无悔。若再加上正儿八经的承诺,便是板上钉钉。钉钉子的时候,恨不得两人生就是一体的,可若真有拔钉子的那一天,钉子是没什么,板子却多了个再也填不上的窟窿。”
“即便如此,我也一直等着、盼着。希望他有朝一日,可以和我说,我们结为道侣,向北冥盟誓、向南极叩拜。日子久了,不是淡了,而是明白了。他那个性子,万事周全。心里藏着太多事儿,太多顾虑。倒不像小时候,不痛快了还能找我打一架。”
荷烨越说越越觉得有些胸闷,再看洛汐,早已经魂游天外了,他还以为是自己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小孩儿不爱听了,“我就是触景生情而已,可能上年纪了,老爱回忆过去。”
实际上,道情魂归天地之后,他再也没和人提起过他。不知道怎么,跟洛汐竟然断断续续都快把他那段情史说得七七八八了。大概是小孩子,他心里没什么负担吧!
洛汐却出其不意,将荷烨往怀里一带,耳朵贴着胸膛,他心脏砰砰跳动,闷闷的声音传来:“哥哥,那个渣男,你赶紧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