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都说北方的夏天阴晴不定,酷热难耐,其实南方的也不遑多让。
冬天又冷又湿,夏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暮去朝来无歇期,炎凉暗向雨中移。
淅淅沥沥的雨停一阵下一阵,仿佛小朋友追逐嬉戏闹着玩儿似的。上空仿佛被看不见的盖子罩住了,不流动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土腥味,闷热极了。
这种天气让人出门的欲望低下,恨不得在家里待到天荒地老。
每天固定的手部运动码字结束,我撩开窗帘向下看去,本意是想瞅一眼雨停没停,没想到隔着细细密密的雨幕,只见一道黑影站在楼下,一动也不动颇为渗人。
是殷真。
他黑色的风衣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水珠,颀长的人影朦胧不清与夜色融为一体,乍一看仿佛油画上晕开的颜料。
殷真并未撑伞,仿佛是有意自虐给我看似的,连个遮蔽物都没有,没多一会儿就淋成了落汤鸡。
我刚开始还有些错愕,不明白殷真在搞什么行为艺术,但随着时间逐渐拉长,我慢慢明白了他的意图。
想让我心软。
行啊,不是喜欢卖惨吗,我这人从小就心善,成全他。
站在窗前悠哉悠哉看了会儿殷真自讨苦吃的样子,看他也没有其他表演,我便没了兴致,拉上窗帘做午饭去了。
等我吃完,雨仍旧没有停歇的意思,淅淅沥沥的雨声裹挟风吹树叶的轻响在安静空旷的室内分外清晰,仿佛一曲宛转悠扬的合奏。
雨点砰砰敲击在窗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水痕后了无踪迹。
而殷真依旧没有离开,他好似狂风骤雨的海面伫立的灯塔,风高浪急的潮水疾速拍打周身,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掀起的大浪吞没。
傍晚时分路灯全亮了,暖光照到的地方接二连三地弹起水花,水珠落下便漾开层层涟漪,下一秒,又被接踵而至的雨点打乱了节奏。
天空又黑又低高邈地压在头顶,让人喘不过气。
这时,殷真身形蓦然一晃跌在地上,高大的身体贱起雨水四蹦。
我盯着垃圾袋般的殷真看了半晌,才总算确认他不是装的,顿时又头疼起来。
片刻我拨通了殷真助理的电话。
电话接通,对面的声音带着点困倦,似乎是被迫从被窝里薅起来“温姐,什么事啊?”
“你老板现在躺在我家楼下生死未卜,赶紧过来把他扛走,万一我借机报复把你家老板就地格杀你就没人给发工资了。”
助理沉默几秒后为难道“温姐,不是我不想要工资,我昨天就请假回家了不在本市,鞭长莫及,就算您现在要把老板杀了我也爱莫能助啊。”
“哦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那就让他在地上睡着吧,以地为床,以天为被,视野多么开阔呢。”
说罢我挂断电话,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了殷真片刻,继而添了一件厚外套撑伞下楼。
脚踩在地上荡开水纹,鞋底和雨水挤压,发出轻微的噗嗤声。
我一步步走近殷真,却没有立即扶起他,而是俯下身审视地打量他满身泥水的狼狈模样。
不像那个颐指气使对我百般使唤的人,倒像是瘦了重伤奄奄一息,落在地上等死的乌鸦。
“你这是何必呢?”我听见自己轻声问“分明不喜欢我,又为什么要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
我已经不恨殷真了,我只是不明白。
只不过一个无知无觉的人是没办法回答我的问题的,我也并不想知道答案。
就这样,我和殷真一高一矮相对沉默着。
我注意到自己拉得长长的影子,投在地上,张牙舞爪犹如夜里的鬼影。有一部分影子和殷真重合在一起,仿佛预示着我们纠缠不清的感情。
我不着痕迹地后退几步,直到两个黑影完全分开,才停住脚步。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裤脚突然一紧。
我低下头,发现殷真不知到什么时候伸出了手,此时正轻轻拉着我的裤脚。
殷真少顷艰难地扭过头看着我,浓密的头发贴在脸颊上,皮肤苍白,嘴唇哆嗦,如同一只被赶出家门的大狗。
“温纵......”殷真微不可闻地喃喃。
他眼神迷离,眸子里是我模糊的倒影,意识显而易见并不清醒,但手上的力气却逐渐加重,仿佛在害怕着我的离开。
下一刻,我听见了他极其缓慢的“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
记忆登时宛若夏季的杂草疯狂地生长,占据了我全部的理智。
我突然记起有一次市里下大雨,水淹没了大街小巷,甚至漫过了大腿。
建筑物泡在浑浊的污水当中,水面上塑料包装等垃圾比比皆是,空气里弥漫着雨的土腥味和令人窒息的岑寂。
时不时的一阵急流防不胜防,即便水不浅,也很容易被冲走撞在硬物上,受伤的概率很高。
当时我和殷真还在上高中,由于我们学校地势低的缘故,受灾情况尤为严重。一教学楼的人被困在里面,惴惴不安地等待救援。
气氛压抑到极点,有些胆小的女生拨不通家里的电话甚至哭了出来,沉闷恐惧仿佛阴云般盘踞在每个人心里。
好不容易等来了救援队,由于大家都想赶紧离开去安全的地方确认家人的情况,争先恐后往外挤,连平时里老师千叮咛万嘱咐的安全问题都忘了,边缘处一个瘦弱的女生甚至差点被撞到水里。
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拽了她一把,后果不堪设想。